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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趙慕勾起我的下頜,深深地凝視著我,「寐兮,我盼望著成親的那一日儘快到來。」

  我輕微頷首,臉頰燒起來。

  四目對望,唯覺「情」之於人的不可思議,有情人,只是這樣靜靜地望著,也覺得萬般美好,自願沉醉不願醒,如飲甘醴。

  邯鄲城的公子慕,北疆的戰將、睿侯趙慕,我總覺得有不一樣的地方。仍舊是英氣飽滿的眉宇,卻印有殺戮的戾氣;仍然是深邃淩厲的眸光,卻如劍氣般令人覺得心驚膽戰;依然是柔軟誘人的雙唇,卻讓我覺得,從他口中說出的簡單言辭會讓北疆烽煙滾滾、戰火連綿。

  趙慕,不再是美玉般的公子,而是沙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笑傲蒼穹的鐵血將帥。

  「今夜有戰事。」他忽然道。

  「夜襲?」我一驚,可是為何整個行轅甚至軍營如此安靜?

  趙慕點頭,臉上盛滿了自信的傲然之氣。

  這夜,月冷蒼穹,霜風呼掠。

  敵方以為趙慕會先攻平城,卻沒料到他夜襲平城附近的東西兩城。東西兩路大軍一如飛鷹展翅,急行攻打城池大門,直搗叛軍行轅,攻勢迅猛。東路遇到抵抗,然而,守將在睡夢中被屬下驚醒,驚駭之下倉促組織駐軍抵擋大軍攻勢,陣腳大亂,潰不成軍。最後,叛變的守將見大勢已去,自戕身亡。西路未遇抵抗,那副將見是趙慕帥旗,果斷地斬殺叛變的守將,打開城門迎接。

  一夜之間,兩座城池易主,被迫叛變的駐軍欣然歸附趙慕旗下,戰火並未殃及無辜百姓。

  這些都是後來皓兒從將士口中聽來告訴我的。這夜,東西兩路大軍所向無敵,沃陽卻兵力空虛,只有三萬將士駐守。

  我為趙慕穿戴齊整,送他離去,便再也無眠。

  我站在寢房前的廊上,思緒萬千,想著他會不會不小心受傷,念著他能否順利攻下兩城。

  天穹高廣,濃夜詭秘,狂風如嘯,我冷得渾身發抖。

  北疆的秋季竟是如此寒涼,北疆的夜風竟是如此刺骨。

  回房就寢,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聽見一陣陣的嘈雜聲。我側耳傾聽,越聽越覺得外面的聲音不對勁。聲勢漸大,皓兒也被吵醒,睡眼惺忪地問:「母親,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我正要安慰他,他又道:「不對,外面打起來了。」

  我也聽出來了,嘈雜聲中夾雜著馬蹄聲、廝殺聲、喊叫聲、金戈聲,不一而足。

  皓兒一骨碌爬起來,睡意全消,「母親,大事不妙了,有敵襲。」

  我火速起身,把衣袍扔給他,自己也迅速穿衣。

  砰砰砰,響起震天響的敲門聲,緊接著是一男子急促的聲音,「扶疏姑娘,有敵襲。」

  皓兒一邊綁著衣帶一邊跑去開門,「何人來襲?」

  「我是沃陽守將孫淮,我等遵侯爺之命護衛你們。」

  「公主呢?可安全?」我急切地問。

  「公主由副將護衛。」孫淮道,「現下正趕往東門。」

  孫淮是五大三粗的武將,據聞誓死效忠睿侯,不過勇猛之外欠缺了點兒謀略。

  我拉著皓兒隨他趕往西門,問:「現下是誰抵禦敵襲?是不是匈奴呼衍部突襲?」

  孫淮應道:「正是呼衍部,領頭的是呼衍部族長的小兒子呼衍哈別。」

  一列士兵簇擁著我們前行,出了行轅,映入眼簾的是令人心驚膽戰的景象:沃陽的夜空已被肆虐的大火燒透,濃煙滾滾,遮天蔽月;城裡城外、黑暗深處湧起陣陣喊殺聲、刀劍激撞聲、鐵蹄呼嘯聲,各種聲響灌入耳中,震耳欲聾,令人心神俱震。

  滿城驚亂,那駭人的危險似乎就在下一刻便會撲面而來,野蠻的鐵蹄踏碎血肉之軀,無情的冷箭射穿腦袋,殺戮的場面兇殘,血腥滿地。

  「呼衍部多少人馬?城中駐軍三萬,怎麼如此不堪一擊?」我深覺有異,厲聲問道。

  「呼衍哈別素有『狂風戰神』之稱,此次夜襲,所率騎兵應該是兩萬。」孫淮氣急敗壞道,想來也是不甘心做一個棄城奔逃的守將,「軍中一定有人和呼衍部暗通有無,呼衍部這才踩著時辰突襲,裡應外合之下,踏平沃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沃陽剛剛收復,想不到竟然還潛藏著變節的叛徒。

  以趙慕之過人才智、用兵之道,不可能料不到兵力空虛的沃陽會成為呼衍部夜襲的一塊肥肉,如果料到了,那麼他究竟想幹什麼?眼睜睜地看著沃陽再次落入匈奴人之手?還是他有後招?他的後招又是什麼?

  孫淮催促我們快走,若是被呼衍部撞個正著,就無法脫身了。

  「孫將軍,三萬駐軍,現下傷亡多少?」我突然止步,望向濃煙遮蔽、火光沖天的行轅。

  「我奉命保護你們二位,抵禦之事,暫由小將負責,因此我不清楚。」孫淮奇怪地看著我。

  我主意已定,將兩根手指放入口中,使勁吹響。

  哨聲尖銳,刺破喧囂夜空。

  片刻,鐵蹄震地,潮水般呼嘯而來。孫淮和身後眾士兵定睛望著十八騎以雷霆之勢狂奔而來,黑甲鋼盔,氣勢磅礴。

  果然,我沒有猜錯,趙慕沒有帶走十八黑甲精騎,而是將他們留在沃陽保護我和皓兒。

  「孫將軍,傳令下去,豎起帥旗,集結散兵抵禦匈奴,我們誓與沃陽共存亡。」我望著孫淮,一字字慷慨道。

  「好!誓與沃陽共存亡!」孫淮愣了須臾,豪氣頓生,舉臂高呼,眾士兵皆高聲附和。

  十八黑甲精騎紛紛勒馬,首領左越恭聲問道:「您有何吩咐?」

  我仰頭望定他,目露嚴厲,「爾等奉侯爺之命保護我,是不是?」

  「是!」左越冷聲道。

  「我的命令,爾等聽是不聽?」我揚聲道,在原先的嗓音裡揉入些許鏗鏘之意。

  左越與其餘兄弟對望一眼,朗聲應道:「但憑吩咐。」

  心念急轉,我想起師傅曾經對我說過,戰前鼓舞士氣異常重要,若能煽動戰士的熱血意氣,便能讓他們奮勇殺敵。於是,我措辭道:「爾等都是睿侯旗下的英勇戰士,今夜匈奴夜襲沃陽,欺人太甚,即便睿侯不在,我們也不能毀了睿侯的軍威,敗了自己的勇猛聲名。我們不能自亂陣腳,更不能棄城逃命,我們要高舉帥旗,誓與匈奴人拼戰到最後一口氣,爾等願意與匈奴賊人奮戰到底嗎?」

  十八黑甲精騎齊聲喊道:「願意!」

  第四章 沃陽戰事

  利箭飛射,一個個匈奴人掉馬落地。

  刀光森白,頭顱沖天飛起,血濺三尺。

  殺伐,火光,熱血,鐵矢,長刀,一幕幕慘烈的殺戮景象,一具具被鐵蹄踏過的屍身,血水橫流,觸目驚心。寒冷的夜風中,刀光劍影疾速地交織成有組織、有力量的反撲。

  廝殺聲此起彼伏,整個沃陽似已落入呼衍部之手,可是,我不會讓呼衍哈別輕易得手。

  十八黑甲精騎開道,所到之處難遇敵手,匈奴騎兵也不敵他們精湛的箭術與武藝。他們已經殺紅了眼,箭鏃百發百中,穿胸而過。或是與匈奴人近身相搏,寒光閃處,手起刀落,匈奴人立即斃命。

  孫淮命人召集散兵游勇,隊伍越發壯大,約有一萬之眾。

  行轅前,匈奴鐵騎列陣,馬鳴風蕭蕭。

  當中者,白馬黑衣,高傲凜然,頗有氣勢。不過相隔甚遠,我瞧不清楚他的面目。

  「那人便是呼衍哈別。」孫淮粗聲道。

  我點點頭,心中已有計較。

  一萬勇士,士氣低落,對陣呼衍部一萬餘精銳騎兵,勝算很小。

  火光明耀,照得行轅前整個空地恍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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