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魅姬 | 上頁 下頁
七三


  先前我已猜到他筆下的我該是秦王宮中的寐姬,卻沒想到,絲帛上的人竟栩栩如生,相較十五歲的我,畫中人更加豔麗出塵、姿容絕世。一顰一笑,靈眉慧目,無不是精心描繪。

  衛國公孫氏,善畫,得祖傳畫技衣缽者,成名後至百年入土,畫作不得超過三幅,因為,所作之畫必是嘔心瀝血之作,灌注所有的情感與神思。

  那年在秦王宮相遇,公孫玄為何將我入畫?秦王知道嗎?

  臉頰發熱,我將絲帛還給他,「寐姬確是天人之姿,扶疏三生三世也比不上。」

  「若我沒有猜錯,公孫大人應該出身于衛國公孫氏。」趙慕頗有興味地看了我一眼,接著道,「公孫氏所作之畫,無論是人,或是物,皆是心中所愛、所傾慕,如此看來,公孫大人對寐姬似有別情。」

  「公子說笑了,其實這只是世人的牽強附會,玄此生此世畫作無數,寐姬的畫像,只是應我國王上之命而作。」公孫玄坦蕩蕩地應道,並無絲毫不安。

  我驚愕,想不到趙慕也瞧出公孫玄對我的「別情」,更想不到他當面道出。

  趙慕勾唇一笑,「原來如此,寐姬貌美傾城,假若扶疏左臉沒有傷疤,必定貌若天仙。」

  我不語,思忖著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公孫玄笑道:「公子所言極是,對了,玄聽聞扶疏姑娘有一子,可否讓玄一見?」

  我歉意道:「真不巧,犬子一早就在練劍,現下正沐浴更衣呢。」

  公孫玄果然有備而來,想見皓兒,沒那麼容易。

  趙慕順口客氣道:「公孫大人不如在捨下……」

  「公子……公子……」

  趙慕話未說完,成管家便焦急地喊著,疾步奔過來,「公子,王上口諭,讓公子立即進宮。」

  公孫玄抱拳道:「既然公子有要事在身,玄告辭。」

  他冷淡的目光掃過我,之後邁步而去。那一瞥,似乎含著無盡的意味,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趙慕吩咐成管家道:「去跟通傳的內侍說,我更衣後就進宮。」

  我憂心忡忡道:「好像是緊急的要事。」

  他微挑劍眉,拉過我的手,往前走去,「我在趙國一日,趙國的天就不會塌下來。」

  第三章 北疆之夜

  北疆告急,軍情堪憂。

  正值肥美秋季,匈奴呼衍部南下秋掠,鐵蹄猶如旋風長驅直入,掃蕩了雁門郡數城,擄掠牛羊、糧食與各類財物,肆意射殺平民婦孺,騎兵所到之處,無不是傷亡慘重、血腥沖天。

  一夜之間,數城陷落,雁門郡易主,匈奴呼衍部坐鎮郡所,而駐守雁門郡的趙國將士,守城兵力共計二十萬,竟無絲毫抵抗,任匈奴人管轄與驅使。

  雁門郡失陷,匈奴鐵蹄便可刀鋒剖腹般直插趙國髒腹,邯鄲危矣。

  消息傳來,邯鄲城一片譁然,上至趙王,下至百姓,無不驚恐憤怒。

  如果雁門郡守將沒有和匈奴暗中勾結,二十萬駐軍不會毫無抵禦。

  如果各城守將有所戒備,便不會讓匈奴有機可乘。

  趙慕斷定,定是雁門郡守將叛變。

  趙慕長年駐守雁門郡,想不到此次在邯鄲多待一些時日,北疆就發生了如此變故。

  邯鄲城風聲鶴唳,人心惶惶,朝堂叫囂聲此起彼伏。當日,趙慕從王宮回府,召集家臣到議事房議事,幾個時辰後才出來。

  月上中天,秋夜寒涼。

  他來到我的臥房,站在門扉處,望著我。

  皓兒已經歇下,我掩上門,隨他來到庭苑。

  冷意襲身,遍體寒涼。

  「明日一早,我便啟程北上。」趙慕面色陰鬱,靜無波瀾的俊臉隱藏下,實則風起雲湧。

  我可以理解他現下的心情,雁門郡駐軍是他一手調教、整治的親軍,各城守將是他親手提拔、委以重任,想不到他離開僅僅數月,便有下屬變節降敵、通敵賣國,致使整個北疆落入匈奴之手,他能不痛心疾首嗎?能不怒火焚心嗎?

  我寬慰道:「不用擔心我,我和皓兒很好。」

  他撫著我的臉頰,眸光深若汪洋,「我想要你在我身旁,可是,沙場兇險,我不願你涉險。」

  「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皓兒,我同你一道去雁門郡,好不好?」我也不想離開他,此番離別,何時是再見之期?

  「不行。」他決然拒絕,「你待在府裡,我會命人保護你,你和皓兒會很安全。」

  「你我已浪費了十二年,時日無多,你忍心再浪費嗎?」他走了,我留在公子府還有什麼意思?我的心很亂,想與他在一起,可是又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

  「我恨不得你時時刻刻在我身旁。」趙慕猛地攬緊我,「可是,生而為人,就有許多無奈。我會儘快結束戰事,儘快回來。」

  事已至此,再浪費唇舌也無用。我頷首,靠在他的肩窩,「明日我不去送你了。」

  他推開我,淡笑魅人,「那今晚陪我。」

  這一夜,我們互訴衷腸,相擁入眠,依依離別之情化為暖香耳語。

  天色微亮,我為他穿戴,甲胄、鋼盔、戰袍、佩劍,一一上身。眼前的趙慕,不再是俊雅行雲的公子慕,而是縱橫沙場的戰將,滿身殺戮,滿目殺伐,冰冷的鐵甲光芒落在他的眼裡,幻化成凜冽的戾氣。

  鐵與血,冷與熱,交相輝映,不可分離。

  我仿佛感受到漠北刮面而過的朔風,感受到草原鐵蹄的無情,更感受到生死相搏的殘酷。

  「寐兮,無論如何,要等我回來。」趙慕沉沉道,眸光溫柔得幾乎溺斃我。

  「我等你回來。」我點頭,淚水在眼中打轉,「我不想看到你的身上有新的傷痕,不想看見你的發少了幾根,慕,你要為我保重。」

  驀然間,他伸臂攬住我,吻下來,極其霸道,極其狂肆,就像草原的鐵蹄,長驅直入,所向披靡,瞬間攻佔了所有——我淪陷於他狂烈的躁動情念裡,摟住他的脖頸,回應他的愛。

  甲胄冰涼,透過單薄的衣裳印在我身上,我感覺到甲胄的堅硬與寒氣。

  他放開我,邁步離去,沒有回頭。

  腳步聲漸漸消失,甲胄的輕響聲也不復再聞。

  趙慕揮軍十萬,能夠與雁門郡的二十萬守軍和匈奴鐵騎相抗衡嗎?

  我不知道,可是我寧願相信,以趙慕用兵如神的才智與謀略,定當能夠平定叛亂,將匈奴趕出雁門郡,重建睿侯在將士眼中、在趙國的威望與名譽。

  皓兒跟著千夙等人去看他的趙叔叔點兵出發,回來後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通,仰慕、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高臺下,將士列陣,黑甲如潮,黑壓壓的猶如烏雲滾滾,氣勢震天,一股無形的殺伐氣籠罩在上空,令人心神震動。

  高臺上,趙慕盔甲在身,俯瞰眾將士,睥睨之氣油然而生,戰袍迎風飛揚,如鷹展翅。

  皓兒滿目欽羨,一臉神往,口沫橫飛地描述著他的趙叔叔,「母親,趙叔叔一定可以打敗那些壞人,趙叔叔站在高臺上,面對十萬將士,就像天神,笑傲蒼生,很有氣概。」

  我靜靜聽著,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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