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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芳菲沉默不語。文嫂哭紅了眼睛小跑著過來:「小姐,老爺他在等你。」

  芳菲唇色一片慘白,身子微顫,明雨急忙扶住了她。夫人們哭叫四起,又是一片搶奪。

  「文嫂,」芳菲一步步向著父親的客堂走著,聲音平靜,「父親的後事我會辦的。難為你和趙叔服侍柳家這麼多年,你們回老家,好好養老去吧。」

  明雨從身上掏出一包銀錠交給她,文嫂跪地叩謝,流著淚走了。

  柳南天落魄的身影浮在客堂間,兩邊宮人佇立,七尺白綾懸掛,飄飄蕩蕩。

  芳菲與柳南天相峙而立,無聲處,柳南天淡淡的笑掛在嘴邊。

  「柳大人,上路吧。」宮人平淡的聲音。

  芳菲和明雨雙雙跪地,靜靜地闔上眼。

  這一出爭權奪位的生死之爭,終於碎裂成雲煙。楚士雄、柳南天,還有那些死去的人都會化為塵土,將永遠掩埋在煌煌浩蕩的天威之下。

  京城裡發生的一切,對住在深山坳穀裡的人們來說,消息是閉塞的。自從天濂離開後,青瑣每天都在等待著。

  等我,他說。

  鋤泥栽花,看日落日升,在熹微的清晨,或安靜的黃昏,她等待著。她等的愛情不是她的,那麼她就等一生的親人吧。於是,她的等待合著野花的清香,融了滿山幽涼的月色。

  多少天了,她等的人,卻始終沒來。或許一切不順利吧?她每日站在榕樹下眺望山澗竹海,眼前竹影蕭蕭,春風拂過崇山峻嶺,最後飄出了她期待而擔憂的眼眸,只將一個孤單寥落的玉影,烙在清靜空蒙的山色中。

  她悵悵地歎氣,扭轉身緩緩往竹屋裡走。滿懷離愁間,隔著山鳥聲聲,隱約有笙樂傳來。她感覺奇怪,止了步,正望見啞巴氣喘吁吁地從山徑跑過來,朝著她咿呀指手劃腳著。

  她驚得心跳動,飛奔著來到徑道口。和風麗日,遠近層林盡染,蒼翠欲滴,一頂黃羅傘華蓋飄在半山,接著一隊金鼓旗幡的隊伍出現,浩浩蕩蕩往山上移動。

  看仔細,前有喧天的笙簫鼓樂,中間金質象飾的輅車,左右旌畫黃麟線條雄健張揚,在大批宮娥彩女侍衛宮人的簇擁下,緩慢而笨拙的行駛著。黃騮馬似是不習慣這樣狹長崎嶇的山道,甩著腦袋嘶鳴,弄得輅車上粉飾的金色錦帷,隨了黃錦絡帶的飄逸,在微風裡顫動。

  山間的林鳥驚得四處散飛,大隊人馬就在她的面前停駐,笙樂聲停了,宮人侍衛齊齊下跪。兩旁的宮女各自掀起車簾的一角,青瑣莫名地戰慄起來,她想像著從簾內閃出的熟悉而柔和的笑靨,聽到他朝她叫道:「丫頭,我來接你回宮。」接下來她該怎麼做?是朝著他嗔怪說不該如此興師動眾,或者不顧一切的跑到他的面前,任由他牽住她的手,倆人並肩走向輅車?

  她是如此甜蜜而美好地想像著,待簾內的一張熟悉的臉現出,朝著她飽含笑意,她卻驚呆了。她睜著一雙駭愕不可信的眼睛,直到那人徑直走到她的面前。

  「皇上……」她的聲音落得極輕,幾乎無聲。

  「叫朕父皇。」皇帝也激動,親切的臉上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握住了青瑣的手,感慨萬千,「也是天道昭昭,讓朕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青瑣臉色發白,冰冷的手不顧禮節地攥住皇帝的衣袖:「那個死去的人不是您,您是故意讓青瑣帶別人進去的,對不對?」

  皇帝沉沉的點頭:「是啊,那個人只是長得像朕罷了,朕騙了任何人,包括你。」

  青瑣的身子輕微抖動起來,她突然甩掉了握住她的手,回頭就往木屋走。

  「站住!」

  她的身影惟是刹那的一滯,依然大步跑向木屋,甩手將門關上了。

  原來,他是知道她的,他是認她的。

  那又如何?

  娘已死,胖婆已死。還有,那段情。

  淚水濕潤了她的雙眼。

  她竟忘了拴住門,皇帝推門而入。

  皇帝緩步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拍了她的肩,聲音帶了歉意:「父皇虧欠了你娘,真是對不住你……朕會給你娘應得的一份的。」

  說著從袖兜中掏出那個雕花木鐲,放在她的手上:「這是你娘的,這些日子難為你了。」

  青瑣的雙手捧著失而復得的木鐲,那份不能癒合的傷口又迸出血來,滴滴在心間流淌。撕扯得遍體傷痕的委屈與痛苦如潮水奔湧而出,她猛然掩面,哇地失聲痛哭起來。

  往事不堪思量,每哭一聲,她都是放肆而毫無忌憚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無辜到了極點。

  皇帝任憑她哭著,輕輕地擁著她的肩,沿道上的人都伏跪在黃泥碎石上。

  山風清涼,皇帝淡淡的眸子移向端跪在馬車旁的宮女。宮女領會,從車內取來絳色披風,皇帝親手為青瑣披上,為她系上絲絛。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溫暖柔和,似乎永遠都是。而青瑣的手卻涼得入骨入髓,帶淚的眼光迷茫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他呢?」她忍不住地問。

  她殷殷盼著的人為何沒來?

  皇帝一愣,緊接著朗聲道:「朕親自來接女兒回宮。從今往後,你是婉平公主,你會是大胄國最尊貴的公主。」

  皇帝從容堅定的聲音,順著山風,徐緩飄蕩在松林竹海間。

  吾皇萬歲,山海嘯般的呼應聲震徹山谷。

  鳥啼鶯飛,春意上飛枝,笙樂聲又起,載著青瑣的隊伍開路,往山下迤邐而行。

  青瑣被接進皇宮時正值黃昏,一輪胭脂般的落日,已慢慢地沉下殿宇。宮燈已經挑起來了,霓色灩灩中,唯見滿目繁花綠草,婆娑的樹木。透過昏昏日影,那重重疊疊的月橋花院、瑣窗綺樓,更顯得深閎幽靜。

  一大群宮女簇擁著青瑣往深宮走去,周圍寂靜,宮女們小心翼翼地走,只聽得裙幅輕觸繡鞋輕柔的窸窣聲響。

  青瑣只當逛街一般,又轉過一個彎,過一乘橋,池邊早現出一座重簷大殿來,頂覆黃琉璃瓦綠剪邊,飛簷翅角,周圍俱是白玉欄杆環著,窗子是一色的絳紗,楹也雕得玲瓏精緻,上有題款「怡真殿」,青瑣一眼便知是皇帝親筆書寫。

  內殿敷設得花團錦簇,花馥蘭香,頂上掛起五鳳齊飛的彩絹宮燈。地面鋪的是百鳥戲枝的層絨地毯,幾椅全是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牆面飾以楠木去石,綴著龍珠玉燈,極為華麗。周圍都垂著玄色的夾幕,大金塗銀熏爐立在地上,鏤眼裡火光微微,靜靜地噴吐著香霧。

  一路已經疲勞,早有宮女合抬著大雕金水桶進來,冒著蒸氣的水面上漂浮著片片新鮮的花瓣,青瑣只需安靜地坐在裡面,兩宮女輕柔地為她梳洗沐浴。另有人手端託盤跪在面前,是特賜的貢茶涼果,果子晶亮剔透,只只仿若女子唇上的一抹朱紅,鮮豔欲滴。那茶也是極好的碧螺春,即便不喝,那道清香在鼻下細細漫過,也不禁讓人神思舒暢。

  青瑣愜意地享受著這一切,待洗浴完畢,披圍上熨香的浴袍,又有一批宮女魚貫而入,御賜的珠鈿金鐲、織錦羽緞、綾羅絲綢,照得青瑣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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