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媚惑江山 | 上頁 下頁
八五


  那聲音又在叫,叫聲異常熟悉,叫聲中夾含著焦慮。他終於睜開眼來,內侍一臉驚惶的看著他。

  天色黯淡似暮,室內變得異樣的陰沉和潮濕。淋漓的汗水被冷森的空氣變為潮氣,大片大片粘糊地貼在肌膚上。濕淋淋的汗滴不斷地從額角、頸脖、脊背滾落下來,淌過薄薄的中衣,濡濕一床的衾被。

  天濂畢竟年輕力壯,他頑強地撐著。因痛苦扭曲的眉結,卻在看見內侍的一刹那放鬆下來,他一字一頓說道:「去叫朕的侍衛來。」

  侍衛的腳步極快,頃刻肅立在床榻邊。天濂吃力地將明黃的白玉綬帶交給侍衛,因為灼燒的痛,他的聲音有了發僵:「秘密送到崔廣老將軍那裡……」

  天色暗了下來,昏黃的燈光下,天濂咬牙倚靠在床榻上,面色慘白,眉端堆蹙無盡的痛苦,手指攥住被角,越攥越緊,指節發白。浮浮光暈下,那眸子,凝了一團簇簇燃燒的火團。垂立在面前的內侍擔憂地探了一聲:「皇上,要不要請太醫?」

  「不用。」天濂咬著牙堅持著,好半晌嘴角挑起清涼的笑意:「他們想害我,沒那麼容易……你去叫人備馬。」

  寢室門前掛了兩盞明燈,滿月的夜空銀盤高懸,冷風過處,拂動起他身上的披風,濛濛光亮遮住他晃動不已的身軀。仰頭看見不遠處垂手而立的宮女們滿臉的驚疑,他也沒去理會,在陰暗濃蔭的掩護下,沉重地,一步步走向青石道。

  太子宮儀門緊閉,不露出一絲縫隙,御林軍腰系長刀,束著輕甲森嚴把守。忽然,從青石道深處傳來緊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一匹白色的寶馬出現,漸近,馬上的人挺拔飄逸,月光水銀似的灑在飄動著的白顏色上。

  「皇上。」御林軍紛紛下跪,儀門打開。寶馬如離弦的箭沖了出去,片刻就融進了黑暗之中。

  月色將人馬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波動不定。劇痛,又一次海潮似的湧來,眼前逐漸模糊,他竟然看不到前方的路。他的手中緊緊拉著馬韁,用極細的近乎呻吟的聲音命令著寶馬:「找明雨,明雨的家……」

  寶馬似乎理解主人的意思,飛快地奔馳著。恍惚間,耳畔傳來風簌簌吹亂樹葉的細微聲響,還有輕靈的鳥鳴聲。他最後吃力地抬起頭,清淺的月光穿越他驚異的眼,遠處的山巒在夜色中依然逶迤綿延,清碧的池水泛著清粼的波光,靜靜的緩流著。

  他微弱地笑了笑,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帶著薄薄的光暈。仿佛看見對岸的她正望著他,明麗的眼眸清澈如水。他的一隻手抬起,極緩慢的,好像想抓住什麼,又仿若再伸過去一尺,便可以觸摸到那張皎潔的面龐。

  然而,他終是沒有了力氣,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接著從馬上重重地墜落到草地上,一動未動。柳南天坐了藍呢大轎往皇后的孽海樓去,剛路過三叉口,前方的隨從稟告說看見楚都尉的人馬了。他探身掀了簾子往外張望,正看見楚士雄手握著馬鞭,含笑不笑地朝著他走來。昏黃的流紗燈光落在他挺拔秀致的側臉上,帶了那麼一點點的邪氣,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驕矜,這讓柳南天有一絲的恍惚,怎麼這麼像呢?

  楚士雄似乎察覺到柳南天異樣的目光,凝眸過來,劍眉一挑:「柳大人,你我不用去皇太后那裡了,楚某知道皇太后想說什麼。」

  柳南天忙轉過頭緒,從簾內出來,拱手道:「楚大人有何吩咐?」

  楚士雄冷笑:「新皇他獨自出宮去了。」

  柳南天的心猛地一抽,驚道:「怎麼可能?他不是中……」

  他的話被楚士雄驀然截斷:「只要不去能治病的地方,柳大人可知道他在哪?」

  柳南天緩過神,腦子裡忽閃出明雨的影子,心裡有了慌亂:「煩請楚大人截住新皇,柳某知道他去哪。」

  遠在窮山僻坳的青瑣對宮裡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曉。當然,在這蔥翠幽深的山林裡,只有時急時柔的清風,喧鬧的山鳥和他們做伴,她就在寂寥和沉默中,迎來了又一個黎明。

  煙收星小,春晨彌漫於山間的薄霧。青瑣從屋內出來,她已換了那套囚服,著一身翠色粗布,那衣服不知任浮昨日是在山下哪戶人家討來,顯得又寬又大,把她玲瓏小巧的身軀都遮掩住了。

  任浮站在另一間破屋裡整理著自己。從透風的木窗望著青瑣,他有一陣的失神。雖然他是沉默寡言的人,長期的劍客生涯練就一副冷酷無情的心腸。可青瑣的冷漠讓他開始眷戀過去溫暖融融的日子,那時他們都很窮,可是她的神色是平和的,透著寧靜。他有意無意地喜歡去她的院子,聽她柔聲地叫他「任大哥」。要不是楚大人安排這樣做,他簡直以為他和她、胖婆就是一家人了。

  在她的一再堅持下,任浮決定冒險送她進京城,去跟芳菲會合。因為不想被認出,任浮也裝扮了自己,留了假鬍子,倆人看起來像一對父女。為此青瑣也答應了等她和小姐一見上面,她也放他一馬,任浮不再回到楚士雄那裡去,從此隱姓埋名,浪跡江湖。

  啞巴嘿嘿笑著,不舍地在籬笆周圍轉來轉去。青瑣和善地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裡屋。屋子裡她花了一天收拾,床帳也洗了,包括棉被,床單,衾枕,她還想告訴啞巴裡面的棉絮曬了一天的太陽,那陽光的味道太好聞了,可想到他又聾又啞,只好單調地朝他做著手勢。

  下山後,啞巴幫他們借了一輛帶蓬馬車,他們就上路了。

  第四章 一寸柔情

  一路趕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任浮有暗示的吆喝聲,青瑣移近車窗邊,掀起護幔的縫角,向外察看。

  城門,戒備與以往相比更加森嚴,高牆上貼了幾張懸賞告示。幾名拱衛的士兵甲衣鮮明,佩刀站立兩側,凡是看見可疑人馬,必定上前阻攔盤問。青瑣心裡猶豫了,看來貿然進去必是凶多吉少。

  任浮早就察覺,將馬車停在一家茶舍邊的榕樹下。跟青瑣商議著是不是自己先進去,然後讓明雨他們出來與她見面,到時候讓明雨再替她想辦法。青瑣想想這是上上之策,無奈答應了。任浮關照她在車內務必等候,青瑣也是點頭,眼望著任浮隨著源源不斷的車馬人流,不急不慢地向城門深處走去。

  任浮轉了幾處街面,前方就是明雨所在的宅院。石板路鋪就的街巷,僻靜幽深。春日裡的綠藤爬滿了院牆,幾處角簷下,陰暗角落處,一些形跡可疑的人無聲地拱立著,看去只是幾條面目模糊的陰影而已。

  這哪裡能逃得過任浮敏銳的眼睛?他若無其事地拐進了另一條小巷。方轉過一處轉角,遠遠望見一眾侍衛簇擁著楚士雄和柳南天二人疾步走來。任浮煙一般的身影迅速地隱沒在角落陰暗處。

  「都尉大人,還沒看見新皇出現。」

  「這都一夜過去了。」柳南天陰沉的聲音,「你們再分頭去找,全京城各個角落都不許放過。」

  「傳下去盯緊點,一見江明雨出去即刻彙報。」

  一簇人匆匆而過,任浮抬眼望瞭望明雨家飛翹的簷角,遲疑了一下,還是無聲無息地退了出來。

  青瑣焦急地呆在車內,時不時伸出脖子朝著城門張望。終於看見任浮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城門外,再看他後面根本沒有明雨他們,她滿眼失望。

  任浮沉默地走到她的面前,沉吟片刻,道:「明雨家被楚大人監視起來了,聽他們說新皇從宮裡出走,不知下落。」

  青瑣茫然地望著他,喃喃自語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心想,上次劫法場的是不是明雨少爺他們?

  任浮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路:「你連自己都顧不了,還去管別人?」看她沉默著,又添了一句,「還是跟我回山裡避一避,等以後我再探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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