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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寫完,折好交給了青瑣,加了一句:「你告訴小姐,叫她不要哭了。」

  青瑣眨巴著眼睛,表少爺怎會知道小姐在哭呢?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小姐和表少爺之間有什麼事,只是她不懂。

  青瑣從明屋裡出來,正好看到天濂站在花架下引逗著鸚鵡,嘴裡學著鳥叫聲,和著從梧桐枝葉中透灑下來的雪光,整張臉的輪廓愈發顯得棱角分明。她微眯了一下眼睛,輕輕施禮,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

  「客人來了!」鸚鵡在叫。

  天濂笑著輕拍了一下花架:「是客人走了。」眼光瞥過,青瑣的身影已隱在竹林中,頃刻消失了。

  夕陽已西沉,夜來了。青瑣剔起燈亮,點著了燭臺。

  芳菲倚窗而坐,手中拿著青瑣白天從明雨那裡拿來的詩箋,一遍又一遍地看過。細密的睫毛抖動了些許,一顆淚還是無聲無息地滑過了臉頰。

  早上他給她的詩和第二次給的竟然一模一樣,可她明白了。他也有無奈,也有歎惋,她不能去逼迫他。

  春花不全紅,以前兩人面前的美好的景物,卻落得「謝了」之結局,他心中的哀切,不言自明。朝朝暮暮,雨打風吹,「林花」又如何能不過早盡落呢?想當初人花依依如癡似醉,那些殷殷冀望,難道真的只剩下滔滔一片無盡無休的長恨了嗎?

  窗外疏星朗月,星空透過院中層層疊疊的濃葉,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她的心亂極了,哀歎著,想想自己這一縷情絲,原是虛飃飃的,如今纏在他身上了,他的態度又忽明忽暗的,也不知何時兩人能真正的做到兩心相照,步步關情?就怕這根情絲斷了,自己又不得不去了太子宮,到時候自己又怎樣地去面對呢?

  她長長地歎息一聲,想到了母親,那個已經殘廢的母親。她已經很久沒去母親房裡了,母親為何不替自己去抗爭一下呢?她恨母親的軟弱,或者母親打心眼裡就看重這門親事?

  「小姐,被子鋪好了。」青瑣輕脆的聲音。

  她緩步向床榻走去,床邊的青瑣直挺地站立著,或許她從來就沒有學過恭身而立。這就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她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這個其貌不揚的丫鬟,並且對她產生了依賴和信任,那種感覺就像一夜春雨後的藤草,肆意的,一點點地四向蔓延著。

  青瑣服侍她睡下,幫她掖了被窩。燭光倒映在輕薄的幔帳上,使青瑣的側臉在上面烙下了一道柔和的剪影,芳菲忽然驚喜道:「青瑣快看,你的睫毛好長啊!」

  青瑣轉過臉去,幔帳上只有自己圓圓的腦袋在搖晃,燭光搖曳中,那腦袋忽長忽扁,變幻不定,不禁笑起來:「小姐盡騙人。」

  芳菲迷惘地眨了眼睛:「剛才我分明看見的……」說話間,青瑣已離開了床榻,那道飄忽不定的剪影也在芳菲的眼中隱去了。

  夜色沉沉,芳菲還在床上輾轉反側,江明雨清朗的面容在眼前時隱時現,重重疊疊。

  這一年來,她總是在夜深的時候細細回憶著兩人的隻字片段,然後帶著一絲甜蜜安然入睡,可是今晚怎麼也不能成眠,她感到有點渴,不由得叫了一聲:「青瑣。」

  外室謐靜一片,她又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動靜,不禁輕笑起來。披衣起床,借了淡淡的燭影喝了點茶,重新回到床上,思忖片刻,終於沉沉入睡。

  此時,睡在外室的青瑣正在做夢,她又看見那泓明澈的水池了。她有多久沒看見它了?好像在五歲那年她見到它無數次了,那個雨後海棠果鮮豔密匝的情景已經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裡。

  她今天又見到它了,只是不再是那樹上的海棠果垂涎欲滴。碎金的陽光灑落下,只見池裡紫鴛鴦成雙成對,細密的水紋漫漫蕩漾,蔓草含煙,蝶兒翩飛。她陶醉著,身子飄飄欲仙,她開始向對岸飄去……就在落地的一瞬間,依稀中,前面一對灼熱的眼眸,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她有了想見他的衝動,他正伸手給她,她毫不猶豫地接住了,輕雲繚繞中她站在他的面前,面前的人長身玉立,棱角分明的輪廓,五官精緻得攝人心魄……

  她驚愕地看著他,他突然笑了,笑得促狹而冷酷,嘴角牽起嘲諷,廣袖一揮,頃刻間她仿佛被人從天上的閶闔之門摔了下來。

  一腳踏空,她醒了。料峭的寒夜裡竟讓她的額角有了細密的汗意。她睜著迷夢般的眼睛,怔忡半晌,才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是他……」

  第五章 東風吹柳

  春雪已經停了好多天了,柳府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倒是靠近芳菲院子的那座花園,傭人們因為芳菲不允許打掃,地面上的積雪仍然積了一尺厚。

  這天,廚房裡的傭人眉姐端了一碗蓮心茶進來,青瑣接過,端到芳菲房中。

  芳菲呷了一口,皺了眉頭,便掩了帕巾啐了一下:「什麼水煮的?」

  眉姐知道小姐的性情,連忙賠笑道:「這是奴婢從井裡打的。」

  「你用別的水煮不成嗎?」

  「回小姐,要麼是河水了,那就不好吃了。」眉姐為難了,嘀咕道。

  「我不要,你自個想辦法去。」芳菲不知怎的跟眉姐較上了勁,其實她不是那種屬於難伺候的,只是今天心情又開始鬱悶上了。

  眉姐討饒地看著青瑣。青瑣眼珠一轉,拍手道:「我們去花園,弄些雪來煮。」說著,人就跑到外面去了。

  花園裡靜謐,偶爾有一陣小風嗖嗖刮過,園門外的老梨樹輕輕地搖動些許,樹葉窸窸窣窣聲中,夾雜著融化了的水珠落地,一串串地慢慢滴下,落到青瑣的肩上,鼻樑上。

  青瑣踩著雪往花園內走,水桶貼著雪面,劃開了兩道淺淺的溝。

  後面傳來輕柔的沙沙聲,回頭看,芳菲正跟在後面。雖是穿得厚實,風影婆娑下,還是遮掩不住那一種婀娜動人的姿態。一片炫目的光彩照映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嬌滴滴,光灩灩,耀花人眼。

  她們一前一後向花園中間移動。突然,一顆雪球不知從什麼地方飛出來,從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影,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芳菲的身上,芳菲「呀」的叫出聲。

  「打中了!打中了!」從八角亭處跳出一個小身影,寶藍色緞襖,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芳菲一看是四夫人房裡最小的少爺柳瑞琦,知道他一向調皮搗蛋,撣落身上的雪粒,牽了牽青瑣的衣角:「青瑣,快點,我們弄點雪就走。」

  青瑣瞥了小少爺一眼,低頭捧了一把雪便往木桶裡送。「啪」的一聲,第二個雪球又飛了過來,落在木桶上,濺起雪水無數,青瑣臉上花花一大片。

  「太子妃,有什麼了不起?」那邊柳瑞琦得意揚揚,挑釁道,「讓爹早點把你送到太子宮去,滾吧,滾吧。」

  芳菲已經變了臉色,聲音發了顫:「青瑣,我們走吧……」

  青瑣直起身,眼光淩厲地向那個小人兒射去。柳瑞琦還不過癮,仍然哇哇亂叫:「廢婆女!廢婆女!」

  芳菲連嘴唇都發白了,身子不住地抖動。青瑣鐵青著臉,眼光陰鷙地盯著他,隨手從地面抄起一大把雪,使勁地揉啊揉,手一甩,雪球準確無誤又結結實實地砸在柳瑞琦的小屁股上,柳瑞琦哪吃得消,咧了嘴「哇」的大哭起來。

  芳菲一看,急忙催促道:「快走,快走。」

  青瑣瞪了柳瑞琦一眼:「不許哭!再哭我再給你一個。」說著,作勢要打他,柳瑞琦嚇得停止了哭,抱著頭一溜煙逃走了。青瑣這才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慢悠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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