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玉簟秋 | 上頁 下頁
五〇


  顧以綱慢騰騰地道:「這還用什麼高見?你一個拿槍桿子的還怕他們這群拿筆桿子的?咱們現在也不過是給他們幾分面子,說到底,他說打上一仗是他的事兒,這打與不打還不是咱們說的算,這主位還是咱們占著的,像他這種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幾天,我們要的,不過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虞昶軒道:「什麼機會?」

  顧以綱道:「自然是完成你們虞家人平生大志的機會。」

  他一句話就說到了虞昶軒的心裡去,虞昶軒幾乎不加猶豫地脫口道:「打過奚水去!」

  「對嘍,對嘍,總算是說通了。」顧以綱立即舒了一口氣,拍著虞昶軒的肩頭,笑得是無比親切,「你看你累我這一頭汗,你跟你父親當年真是一個脾氣!這話呢,還得從你口中說出來才降服得了你自己!」

  虞昶軒手指間夾著那一根煙站在那裡,眉頭鎖得死緊,烏眸深邃,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透出冷峻的顏色來,一臉的若有所思,那煙就自己燃著,慢慢地燒出很長的一段煙灰來,在他的手指邊悄無聲息地落下去。

  顧以綱就是一個攻心為上的狠角,見虞昶軒這個樣子,又和藹地拍了拍虞昶軒的胸口,一派輕鬆地笑著道:「表面上若是春風得意,暗地裡肯定是風起雲湧,世上的事兒本就沒有兩全的,你想要這個,就要不得那個,顧叔我今兒個就倚老賣老,再多說一句話給總司令聽,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比這江山更牢靠?!又有什麼情,會比你和鈞座之間的父子之情更重要呢?」

  沒幾個月就到了冬季,又下了幾場雪,天氣更是一天比一天冷,平君才在庭院裡站了一會兒,就覺得一陣寒浸浸的涼,忙站起身來,走到屋裡去,一個人蓋了件絨毯,躺下去慢慢地睡著,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就似乎聽到一點腳步聲,她睜開眼睛,就見虞昶軒並沒有開屋子裡的燈,正背對著她在那裡輕手輕腳地脫戎裝外套,隱隱還有些酒氣傳過來,她睡的時間長了,腦袋有些發沉,聲音略略有些發沙,道:「你喝酒了?」

  虞昶軒回過頭來,見她醒了,笑道:「到底還是把你給吵醒了,早知道我就到侍衛室裡去躺一晚上算了。」平君就從床上坐起來,虞昶軒道:「你別起來了,我也不用什麼。」他走過來重新把被子給她蓋上,平君一摸他的手掌,竟是冰涼,忙道:「手這樣涼,我給你暖一暖。」

  她把他的手往被子裡扯,虞昶軒就抽回了手,笑道:「胡鬧,你才用被子捂出點熱氣來,叫我這涼手一激,身體還受得了?」平君輕輕一笑,「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的總司令可不同于當初的五少了,竟也知道心疼人。」

  虞昶軒笑著說:「你這話說得沒道理,無論我是當初的五少還是如今的總司令,到底什麼時候少心疼你了,看你這樣,恐怕就算是我把一顆心都捧出來了你也不稀罕,你自己說,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平君被他這樣鬧騰著,睡也睡不成了,便笑道:「你這滿身酒氣的回來,要跟我發酒瘋了是不是?大半夜的喝成這樣,難道你還有功了?你等著我明天再跟你算賬。」虞昶軒就笑一笑,低著頭在她的側臉上親親,平君抬頭看他道:「這是幹什麼?」

  虞昶軒哈哈大笑道:「這是蹬鼻子上臉。」

  他這一句話還真是十分符合情境,仔細想來讓人忍不住地發笑,平君笑得躺都躺不住,便把被子拉上來蒙住了臉,卻還是笑得厲害,就覺得面頰上一軟,竟是他也揭開被子躺了進來,親著她的面頰,她一面忍著笑,一面推他,「鬍子,紮得慌。」他這幾天忙得狠,幾乎就沒怎麼回來,這鬍子也就更沒時間收拾了,平君就往外推著他的下巴,道:「先去把鬍子刮了。」

  虞昶軒輕聲道:「太麻煩了,你就忍一忍罷。」平君被他纏的掙脫不得,又透不過氣來,連嗔帶怒地道:「憑什麼我要忍。」他就笑了一聲,「因為我忍不了。」他親吻著她的嘴唇,手掌裡用力攥住的是她的手,整個人都壓下來,緊貼著她,心口猶如烙鐵一般的發燙,她的雙頰都是滾熱的,他貪婪地吻著她,她腦袋一陣暈眩,仿佛是一腳踏到了無底的深淵裡去,身體一直一直地往下墜,終究還是沒有依靠,她忽的害怕起來,那樣莫名其妙的恐懼侵襲而來,心跳得又快又極,惶然地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嗚咽著念了一句,「昶軒……」

  他的動作頓了頓。

  她那一聲仿佛是孩子的低泣,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撲簌簌地滑落下來,浸透了柔軟的枕面,烏黑的頭發軟軟地垂在他的手邊,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滾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哽咽著道:「媽媽不在了,你要在,要一直在,我一個人害怕。」

  他低著頭,眼瞳裡蘊著烏黑的光,房間裡盛滿了夜色,將一切都沉浸在模糊不清的陰影裡,唯有她□的肩頭卻宛如潔白的象牙般,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他慢慢地去吻她的肩頭,仿佛是烙下了一個濃烈熾熱的印記。

  他是湍急的河流,她是無根的浮萍,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只能隨著他去,卻不知被沖到何處才是盡頭。他是熊熊的火焰,她是撲火的飛蛾,他將她整個的燒成灰燼,她終究還是一敗塗地。

  皚皚浮光,薄霜一般的月色照下來,涼浸浸的,卻還是一面刺目的璀璨,恍若是積了幾世的光亮一般,窗格子上映著梨樹的枝影,蜿蜿蜒蜒,隨風輕搖,滿院浮香,一夜的天上人間。

  驚鴻失伴,流水落花

  這一年冬季,金陵中央政府激烈的派系鬥爭終於到達了頂端,牟陶兩家逼軍委主席虞仲權下野遭到了徹底的失敗,金陵政府內部正式分裂。

  一月初,牟得川、陶皖率領金陵政府一干重要領導人物宣佈離開金陵政府,二月初竟就在余州成立新中央政府,另建中央黨部,收編餘州以西的所有軍隊,宣告江學廷為餘州中央政府的行政院長兼國府主席,陶皖為財政部長兼政治委員會秘書長,奚水以南竟自此分裂為兩大派系,從此分道揚鑣,自然是舉國震動。

  三月末,項坪口中軍行轅內,馮天均剛從侍從室出來,就見顧瑞同領著幾個衛戍站在裡院的月洞門外面,因虞昶軒這陣子正在忙著擴建空軍的事情,顧瑞同是虞昶軒身邊最得力的人,向來都是跟著虞昶軒早出晚歸的,這會兒才傍晚,卻見顧瑞同站在這裡,馮天均便走上去笑道:「總司令回來了?」

  顧瑞同點點頭,指指裡院道:「剛進去。」半晌又道:「明天你就要護送葉小姐回金陵了,這一趟走水路還是陸路?」

  馮天均笑道:「葉小姐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了,總司令擔心坐火車的話恐怕不太好,讓我護送葉小姐走水路,風平浪靜的,一天一夜也就到了,到了金陵,虞太太那邊就安排人來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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