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八三


  我當即咯咯地笑起來,「難怪父親總喜歡買各種各樣的紗巾送給你,我想母親那時間的樣子,一定美極了,我一定要好好問一問父親。」母親在我的頭上拍一拍,柔聲笑道:「茉兒,你不要胡鬧。」

  傭人走進來說,客人都到齊了。

  今天是母親的三十八歲生日,二十年前,母親認識了父親,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我叫秦曉茉,今年十七歲。

  我與母親一起下樓去,母親是一個愛熱鬧的人,經常在家裡舉辦大小宴會,所以傭人準備這場生日宴,都是輕車熟路,我和母親還站在樓梯上,就聞到一陣陣芙蓉花香,我笑道:「准是父親又專門派人採買了許多芙蓉來給母親裝點生日宴會,家裡的花園子裡那有這樣多的芙蓉。」

  父親最得意的本事,大概就是種芙蓉了,他在南郊開了一大片芙蓉園,辦公閒暇之余,父親總會一個人留在芙蓉園照顧花草,有時候一待就是一整天的時間,流連忘返,總是要母親派了副官去把父親叫回來。

  走下樓去果然就看到了餐桌上、走廊上、大廳的各個角落,都擺滿了芙蓉盆景,大團大團的花簇,十分好看,平日裡跟著父親的呂副官帶著幾名侍從官走上來,對母親道:「夫人,先生剛打了電話,已經出了辦公廳,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我聞言就笑道:「父親不過遲到一會兒,卻要呂叔叔親自來報告給母親,是要坐實了外界傳言的『懼內』之名了。」母親聽到了禁不住一笑,道:「你這孩子,越來越沒個章法了,敢取笑你父親,小心他回來拾掇你。」

  我嘻嘻一笑:「有母親在,我才小心他回來拾掇你。」

  生日宴開到一半是時候,父親終於回來了,平臺上的俄國樂隊奏起了西樂,他走向母親,大廳裡的賓客都鼓起掌來,我站在一旁,看著父親攜著母親的手,微笑著說:「阿琪,生日快樂。」阿琪是母親的小名,父親拿起小銀剪,親手剪了一朵芙蓉花,細心地為母親簪在了旗袍的扣子上,芙蓉花花香四溢,母親望著父親,臉上露出歡欣溫柔的笑容。

  晚上官邸為了慶祝母親的生日,專門燃放了煙花,父親攜著母親的手與賓客一起在露臺上觀看,五彩絢爛的光芒映照在他們的面孔上,我擠進去,抱著父親的胳膊笑道:「父親,我能和呂叔叔一起下去放煙花嗎?」父親還未說話,母親卻先道:「你可不要去搗蛋,萬一被燒到了怎麼辦?」

  我撅起嘴巴,滿臉不高興,父親卻攬著母親的肩頭,像是安慰她一般輕聲笑道:「讓她去吧,有之鳴陪著,總不會出岔子。」

  我貪玩心切,趕緊接口道:「是啊,有呂叔叔在,母親你還怕什麼,梁伯伯跟我說過,呂叔叔的外號是『座地鼎』,做事最沉穩了。」父親甚為嚴厲,皺一皺眉頭,「小孩子家怎麼這樣沒禮貌。」

  我吐吐舌頭,轉身跑下露臺,找侍從官放花炮匣子,看著一叢叢絢爛的火焰在我面前飛出去,我抬頭總能看到母親擔心地看著我,而父親一直站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握著她的手,他們已經一起度過了二十年,二十年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如此幸福。

  真令人羡慕。

  臨近秋分的時候,母親又犯了哮喘之症,這是多年的老病了,總也醫不好,每到春秋兩季,就好像是渡劫難一般,父親每日辦完公就陪著母親,醫官交代了最好食療,多喝一點杏仁粥,母親嫌傭人剝杏仁不乾淨,父親便起手去剝,我站在臥室門口,看到他坐在母親的床榻前,慢慢地剝著杏仁,母親靠坐在床上,靜靜地望著父親,落地窗外開著一叢叢的名貴菊花,紅衣綠裳、十丈垂簾、西湖柳月……正是傍晚,天邊好似鍍了一層又一層的金粉。

  母親始終默默地看重父親,那目光簡直就像是不捨得挪移開一寸一樣。

  父親說:「這樣靠著多累,你躺一會兒吧。」

  母親卻搖搖頭,微笑道:「沒事,我就愛這樣看著你。」父親亦微笑,落地窗外有一顆高大的銀杏樹,小扇子般的銀杏葉子隨風飄落,鋪了一陽臺的金黃色,我悄悄地從門邊離開,慢慢地走下樓去,生怕驚了他們兩個,因為在我看來,他們那樣默契溫柔的時光裡,大概還暫時容不下我這個小搗蛋吧。

  有了父親如此精心的照顧,母親很快就好起來了。中秋節的時候家裡照例有宴會,來了許多平日裡相熟的叔叔、伯伯和阿姨,洋式客廳裡熱鬧極了,我隨著母親坐在西邊屋子裡喝咖啡吃點心,從這裡就可以看到一對對璧人翩翩起舞,花團錦簇一般,我看見父親走下樓來,因為是家宴,父親又穿著便裝,所以他走下樓來,舞曲並未停止,但幾個軍中要員都站了起來,大廳裡人影搖曳,父親四處看了看,我搖著母親的手臂,笑道:「母親,你快點過去吧,父親正找你呢。」

  母親笑了一笑,慢慢地站了起來,穿過大廳朝著父親走過去,父親四處逡巡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母親的臉上,我坐在沙發上,等著他拉起母親的手,這家宴的高潮,莫過於父親與母親的共舞了。

  但是,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一瞬父親看母親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他完全陌生的一個人,連我都感覺到,他並沒有認出母親來,他的目光在母親的臉上移開了,又轉向了別處,大廳裡人影幢幢,而母親就在站父親的面前。

  我察覺到母親身體的瞬間緊繃。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快走穿過大廳,待我站在母親身後的時候,我聽到母親緩緩說:「我在這。」父親回過頭來,他看到了母親,臉上立即浮現出了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上前來拉住了母親的手,輕聲道:「我找了你半天了。」

  母親笑著說:「我看見了。」

  待音樂停止,大家罷舞,呂叔叔來找父親,母親走了回來,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臉色並不太好看,我想要讓母親重新開心起來,走到窗前用小銀剪剪了一朵小小的粉紅色芙蓉,舉到母親的面前來,「母親,我為你簪一機芙蓉花吧,你看這花開得多鮮亮。「母親卻輕輕地推開我的手,」不用了,我其實並不愛這花。」

  我怔在那裡,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母親說,他不愛芙蓉,我一直以為,母親最愛這花,因為父親就是送她這種花,而母親也總是很歡欣地接受,她甚至把平日裡戴的攢金簪子都打造成芙蓉花的樣式,連手上戴的鐲子,都是芙蓉冰花玉。

  但是現在,母親說她其實並不愛芙蓉。

  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麼開始七上八下起來,一陣陣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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