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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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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仲祺瞳孔一縮,面無表情地道:「關到烏棣橋去。」 湯敬業頓時一笑,他有點不太相信這句話,「總司令知道,我那地方……裡面可嚇人了點,萬一嚇壞了賀蘭小姐……」 高仲祺把茶杯「啪」地一下摔在桌上,冷茶水潑了半個桌面,茶壺竟被摔成了兩半,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瞳孔越發鎖得如針尖般大小,冷冷地高聲道:「你少給我廢話,她那樣大的本事,我越不讓她做的事兒.她越敢做,她怕什麼她擔子大得很!」 夜深了,空氣中是—股厚重的檀香味,又有咚咚的木魚聲遙遙地傳過來,炕上鋪著藍布褥子,傳乘淅淅瀝瀝的雨聲,另有一棵高大的香橡樹,在風雨中搖晃著,那濃密的枝葉,時不時地要觸到紙糊的窗戶,發出嘩啦的聲響。 地上破了一條腿的椅子上掛著一套尼姑穿的玄色袍子,袍角濺滿了泥水.門口的簾子被人掀開,賀蘭換了一件舊夾花布旗袍走了進來,見兆煜靠在炕上。也是—身舊衣,腳上穿著青布搭襻鞋,便道:「我們這樣,恐怕說不是逃難的,也沒人信了。」 兆煜輕聲道:「是啊。」他今天走了一路,這會兒臉色已經不好,賀蘭把手中的那一件尼姑袍子放在了椅子上,走到他的跟前來,將手背放在了兆煜的額頭上,看他還燒不燒了,果然就覺得溫度退下去了一點。 賀蘭松了口氣,道:「你在這裡躺著,我到前面的庵堂裡擊買—點米粥來。」 他們住的地方,是楚州內一間極小的寺廟.廟殿的後面有幾間住房,大都住著貧困的連會館都住不起的學生或者沒幾個錢的窮苦之人,賀蘭轉身出了屋往前面的廚房去,才知道這間寺廟程是簡陋窮苦,吃的東西只有兩樣,飯是小米粥,菜是煮白菜。 賀蘭沒法子,端了兩碗小米粥和一碗煮白菜回到屋裡,慢慢地放在炕上,兆煜還迷迷糊糊的,依稀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賀蘭回來了,睜開眼睛一看.就見炕上擺著簡陋的吃食,賀蘭歪坐在一旁,那半邊側臉上,竟是十分傷心的表情。 兆煜輕聲道:「嫂子。」 賀蘭回過頭,一看是兆煜,忙道:「你醒了?餓不餓?」她那最末的一個字卻有些沙啞,仿佛是要哭似的,兆煜笑道:「我餓壞了,能吃兩大碗粥。他從炕上往這邊挪了挪,賀蘭忙著去扶他,兆煜微笑道:「我沒事了,嫂子你讓我自己來。」他坐好了,端起了飯碗,用筷子慢慢地扒拉著米粥,一點點地往嘴裡送,賀蘭挾了一筷子菜給他,兆煜笑了箋,那蒼白的臉上露出很滿足的神色來,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給我挾過菜。」 賀蘭見他精神很好,便笑道:「你是在說我太把你當小孩子了麼?」 兆煜搖頭笑道:「我覺得高興。」賀蘭再沒說什麼,自己也沒吃,把碗裡的粥都倒在了他的碗裡,他看了看她,她笑道:「你吃你的,我再去盛,這裡的飯菜雖然不好,但是小米粥是管飽的。」 兆煜這才又吃了幾口,賀蘭道:「今天恐怕是不成了.明天我們起一個大早,趁著路卡還不嚴密,把你送到租界去。」 兆煜卻道:「芙兒呢?」賀蘭握著飯碗的手無聲地一僵,默默地垂下眼睛,輕聲道:「我把芙兒留在了很可靠的親戚家裡,等一切都好起來了。我再把她接回來。」 兆煜望瞭望賀蘭,半晌道:「嫂子,我以後一定把芙兒給你接回來。」 賀蘭點點頭,低聲道:「嗯。」兆煜放下飯碗,他肺炎才好了一半,傷口癒合極慢,說了一會兒話精神就不濟了,呼吸也有點急促.賀蘭道:「你躺一會兒,我去找點熱水來,晚上你好吃藥的。」兆煜輕輕地「嗯」了—聲,閉上眼睛,又昏沉過去了。 他這樣昏沉到了半夜,不知為何,卻就醒了.緩慢地睜開眼睛,就見桌角擺放著一盞小小的煤油燈,屋子裡昏昏暗暗的,賀蘭坐在椅子上,彎腰伏在炕上,頭枕頭著自己的胳膊,正睡熟著。 兆煜見她身上連一件衣服都投有披,紙糊的窗格外面是呼呼的風聲,生怕她凍著了,他大傷初禽,並沒有力氣將她抱上炕來,只好一點點挪過去,把身上的毯子盞在了她的身上,她靠在自己的胳嘴上,半邊臉向外,蒼白的皮膚被盈盈的燭火照著,好似籠著—層溫暖昏黃的光,烏黑的眼睫毛深深地簇擁在一起,還有一點髮絲粘在了臉上,貼在嘴唇上,隨著投進屋子裡的一點點風輕晃著。 煤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他二人的影子映在牆上,猶如一片剪紙畫。 兆煜屏息靜氣地望著她,胸口跳得有些厲害,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將貼在她嘴唇上的那一絲頭髮撩開,她毫無察覺地睡著,眉宇輕輕蹙起.卻讓人有一種種堅不可摧的感覺,她是何等地勇敢,勇敢得把他從死亡的邊緣里拉了出來。 那屋外的冷風呼呼地吹著,窗紙仿佛隨時都要破了,桌上的煤油燈芯上跳躍著一點點燭火,兆煜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又是一陣發熱,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賀蘭的手,輕輕地握一握,她的眼睫毛似乎是被風吹著.一陣亂晃,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怔怔地看著她,慢慢地把手放開了。 到了第二天,賀蘭請廟裡的小和尚雇了一輛洋車,攙扶著兆煜上了車,又花錢買了廟裡的一條毯子,蓋在了兆煜身上那個,自己借了同時住在廟裡的一個婦女的藍布頭巾,裹在了頭上,講一個花格包袱抱在懷裡,打扮得越發像一個農婦了。 兆煜看著她打扮好走出來,那蒼白的面孔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意來,她也覺得自己此時的樣子,可見是十二分的土氣,便道:「我知道難看極了,已經很彆扭了,你不要笑。」兆煜道:「好,我不笑了。」 賀蘭上了洋車,車夫拉起車,便一路奔著下了山,這山路很長,他們昨日也是坐了半日的洋車才到了廟裡,他們又特意趕了一個大早,就見一輪紅日,才剛剛出了地平線,那半邊天際,染著金粉色的晨曦,將道路兩旁的槐樹林照耀成一片金色,秋風刮過,就鋪了一地的落葉。還有些半黃半綠的樹葉,依然掛在樹枝上,她鬢角的一點頭髮亂拂著,讓人總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捋好,他努力地轉過視線去,就見一顆不知名的小灌木上,開著大嘟嚕大嘟嚕的黃花串,煞是好看。 兆煜忽然道:「等一下。」 車夫就靠著路邊小心的放下車把,回過頭來,順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賀蘭奇怪地道:「怎麼了?你不舒服麼?」 兆煜搖搖頭,卻伸手到車篷外,摘了一朵小黃花,轉過頭來給她,賀蘭微微一怔,默默地接過那一枝花來,又對車夫道:「走吧。」車夫便拉起車來,兆煜再沒有說話,只是靠躺在那裡,賀蘭用手拈著那一朵小黃花,也是沉默著,那山風朝著他們一波波地吹來,很是讓人神清氣爽。 行了沒多久就聽到車夫道:「前面有路卡。」 賀蘭抬起頭,果然就看到前面已經被擋住了,鐵絲將幾個木路障連在了一起,鐵絲上還繞著尖銳的鐵蒺藜,幾個背長槍的大兵懶懶散散地站在那裡抽煙,大概是因為時間還在,所以長官都還沒到。 洋車還沒到跟前那幾個大兵就嚷嚷起來:「停下停下。」 車夫趕緊放下車把,幾個大兵一起走過來,大概是怕走慢了沒有油水可撈,車夫連連笑道:「軍爺,我就是個拉車的,拉車的。」也不看他,齊刷刷的直往車上看來,粗嘎地道:「車上什麼人?下車。」說罷就一起圍攏上來了。 賀蘭見只是幾個下等兵,倒也不怎麼害怕,只道:「各位軍爺,我男人病得厲害,勞煩你們放個行,讓我們到山下找大夫。」一個大兵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斥道:「他媽的生病了還有錢坐洋車,老子現在窮的連個綁腿都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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