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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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哆嗦著拿著手帕子去擦秦太太口中湧出來的血,然而那血卻是擦也擦不乾淨,秦太太劇烈地喘息著,竟好似要把身體裡的血都吐出來一般,她在臨死前使出最後的力氣,十指如鉤一般,硬生生地攥住了賀蘭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到了賀蘭的臉上去,哀求道:「賀蘭啊,你救救兆煜……」 賀蘭悲傷欲絕,眼淚嘩嘩地往下落,秦太太身體一陣猛烈地抽搐,又有一口血湧了出來,痛苦地道:「賀蘭,我求求你,你只要能留住秦家最後一根血脈,我……我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賀蘭望著秦太太那哀懇的可憐淒慘樣子,心中如錐刺一般,含淚伏拜在地,道:「母親你放心,我一定救他。」秦太太那黯然無神的眫子裡,竟閃過一絲微微的笑意,更有一行眼淚,從眼窩裡無聲的流出來,那死死攥住賀蘭的手,一下子就鬆開了。 屋子裡一片死寂,連針尖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只有放在格子上的小金鐘,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長窗外刮過一陣大風,發出嗚嗚的聲響,好似有人在哭著,賀蘭手裡的帕子,一滴滴地往下滴血,是秦太太吐出來的血。她呆呆地望著已經沒有呼吸的秦太太,只覺得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絕境,除了拼著命往前走,竟是毫無退路,滾燙的眼淚止不住地從她的臉上向下亂滾,濕了一大片衣襟。 秦太太一夜暴卒,此消息一出,自然是令人震驚萬分,自第二日起,秦邸門前,那一條胡同,都被車子塞滿了,等上門來慰問地親戚,秦家舊僚不計其數,門房來回傳報不暇,宅內一片縞白,烏雲慘淡,賀蘭又聲稱秦太太生前一心向善,如今往生極樂,要為秦太太做一場極大的度亡法事,幾乎將楚州大小寺廟的番,道,僧,尼盡皆請來。一時之間,整個秦邸,來往皆人,摩肩接踵,人聲鼎沸,徹夜不歇。 侍二處侍衛長孫文楊一直負責監視秦宅動靜,如今看到這樣亂成一團的場面,竟是無從下手,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到保安司令部去,沒多久高仲祺就調來了武裝團,憲兵隊的人,將原本已經水泄不通的秦邸團團圍住,聲稱為防止暴動分子趁機作亂,來往之人皆要留名登記領牌,這秦邸是進來容易去難。 秦邸的大禮堂,已被設為靈堂,孝帷秦蠟靈位都已經齊備,另有公府樂隊在外緩緩奏著哀樂,賀蘭披麻戴孝,跪在靈案一側,朱媽抱著芙兒跪在一側,往銅火盆裡燒紙錢和錫箔元寶。 秦榮走進來,對賀蘭道:「少奶奶,段大小姐來了。」 賀蘭抬起頭,就見段微玉走了進來,也是一身孝衣,到了靈前行禮,待得禮畢,才拿手帕子擦著淚,走到賀蘭的跟前,哽咽著道:「賀蘭。「賀蘭抬起頭來,她的臉上有著一種蒼白色,從皮膚透入心裡的寒冷與蒼白,她默默道:「微玉姐姐。」 段微玉小聲哭道:「賀蘭,你不要怪我父親不救秦家,那時候高仲祺要奪權,我父親本不與他善罷甘休,可是沒想到不早不晚,我二弟三弟都被扶桑人扣住了,我父親也沒辦法,真的……"賀蘭點一點頭,「我不怪你。」她站起來,從朱媽的懷裡接過芙兒,伸出另一隻手來握住微玉的手,輕聲道:「微玉姐姐,你陪我到後園走一走,行嗎?」微玉以為她是累乏了,為她緩解緩解也好,便道:「嗯。」 她們一起走到後園去,正是下午時分,陽光正好,麻雀站立在松柏枝上,嘰嘰喳喳地叫著,隱隱可以聽到從前面傳來地佛聲與木魚聲,卻把此地襯托得更加幽靜,假山石旁是一棵桂樹,開了半樹的花,又落了滿地的花片,賀蘭與微玉站在桂樹下說了好久的話,微玉驚愣地看著賀蘭,「這怎麼能行?」 因為站得久了,賀蘭的孝衣上,沾了一層的桂花瓣,她的眼眶一點點泛紅,半響沙啞著嗓子,說道:「我也是沒辦法,只能託付給你了。」 她懷裡的芙兒見了這樣鮮亮的花樹,便伸出手來咿咿呀呀地要抓花瓣,她還太小,根本聽不懂身邊兩個大人說話,也不懂她們的意思,賀蘭將芙兒緊緊地抱在懷裡,親親她的小臉,便有幾滴眼淚落下來,落在孩子柔嫩的小臉上,賀蘭屈起食指,慢慢地將芙兒臉上的眼淚擦了去。 微玉早就落了淚,哽咽道:「你別這樣,讓人看著這心裡怎麼受得住。」 賀蘭眼中含淚,有風吹過來,吹動著她的孝衣下擺,連同鬢角上的亂髮都一同隨風亂晃起來,懷裡的芙兒忽然抬起頭來,發出甜甜的奶音,「媽……" 賀蘭的眼眫裡噙著那樣大一顆眼淚,只輕輕地一垂那長而濃密的眼睫毛,眼淚便「啪」地落下來。 微玉看她這樣淒涼的情形,心中一陣酸澀,老大不忍,輕聲道:「賀蘭,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苦了這個孩子,我帶著她到俄國去。」 賀蘭含著淚點一點頭,狠下心來將芙兒往微玉的懷裡一塞,轉身便走,芙兒一見母親不管自己,竟就走了,登時大哭起來,賀蘭一路瘋跑,將那孩子的哭聲遠遠地甩在了身後,紅磚路在她的眼前延伸著,好似要伸到了一個永遠看不到的盡頭的角落裡去,磚路兩旁的楓葉染了血一般的紅意,賀蘭跑了幾步,忽地站住了。 正式秋分,那磚路上落著一層枯葉,樹蔭下生著涼薄的青苔,明媚的秋光一束束地照下來,她低著頭望著磚道,緩緩地跪坐下來,看著磚縫裡剛剛長出來的一株小草,嫩嫩的綠色,隨著風輕動著,承煜就是在這裡倒下去的,流了那樣多的血,如今血跡已經被清洗乾淨,只是那些滲透到磚路縫隙裡的血,早就化入泥土之中。 賀蘭伸手向前摸了摸那嫩綠的小草,小草在她的手裡無聲地搖擺著,葉片是不是地掃到她的手心上,癢癢的觸感,她低不可聞地喊了一聲,「承煜,你幫幫我……」 那話音一落,便有兩行淚滾滾落下來了。 第十二回 琵琶別抱佳人歸南浦 負卻當年君子鸞錦書 傍晚,忽然下起大雨來,沁涼入骨的雨水從亂雲翻滾的蒼穹之上簌籟落下,湘林別墅周遭種植著許多松柏,在這樣陰鬱的天氣裡,越發地烏沉碧森,一陣狂風卷來,別墅嗚咽成海,分清是雨聲還是松濤聲,而站崗的侍衛,只披著一層雨衣,筆挺猶如鐵釘子般站著,軍帽下的面容沉默冷淡。 湯敬業一進大廳,雨衣還未脫,許重智已經帶人迎了上來,指指樓上神色謹慎地道:「湯處長,你得等一會兒,沈統制和孫師長正在上面,軍需處的楊處長也在,不過正在挨訓就是了。」 湯處長道:「怎麼?」 許重智道:「楊處長的侄子在軍需處任職,往日裡刮油也就算了這次算他沒長眼睛,刮到太歲頭上去了,克扣了早該撥給羅鄴清部的糧食和軍餉,羅鄴清那個炮筒子脾氣,給點火就炸,這會兒正在前線打彭喜河,更是惹不得,直接一個電話打到總司令這兒,也不管是誰接的電話,張口就罵上了,楊處長這個二百五侄子,只怕性命難保。」 湯處長道:「我這次來是為了孫文楊的事兒,這傢伙還被關在憲兵隊的監獄裡。」 許重智趕緊擺擺手,「算了湯處長,總司令沒要他的命就不錯了你想想給了他那麼多的人,居然能讓賀蘭……」他的口氣一頓,壓住了聲音,「居然還能讓那個女人帶著秦兆煜乘著出殯那一會兒就跑了,孫侍衛長那—雙眼睛是窟窿麼? 這般沒用,說什麼以為抱著小孩的就是秦家少奶奶,等到時候把轎簾子一掀,媽的居然是段家的老姑娘段薇玉,賀蘭小姐好一招金蟬脫殼。」 湯敬業還要說話,就聽得樓上嘩啦一聲,竟傳來高仲祺的怒駡聲,「滾,都他媽的給我滾出去,誰再敢求一句情,都給我到憲兵隊的監獄裡蹲著去!」那樓上的門忽啦-開,一行人都灰頭土臉地下了樓,侍從室裡傳來電鈴聲,許重智忙回了侍從室,不多一會兒又轉了回來,朝著湯敬業道:「湯處長,總司令叫你上去。」 湯敬業忙上了樓,就見那辦公室裡果然是—地的狼藉,地上摔了許多東西,連—對雍正年間的琺瑯彩瓷,這等價值高昂之物,都沒有倖免,高仲祺正坐在辦公桌前批文件,旁邊站著一個秘書,滿臉小心翼翼的惶遽之色。 湯敬業道:「總司令。」 高仲祺淡淡地「嗯」了一聲,繼續批文,那文件上的重要條款都由秘書特意圈出來,以節省高仲祺審閱時間,高仲祺一目十行,快速地在文件上寫著「已閱、准擬……」等字樣,他辦事幹脆利落,須臾便批號了一遝子文件,秘書暗地裡送了口氣,趕緊走出去,高仲祺將鋼筆飛快地旋上,扔在一旁,這才對湯敬業道:「你安排得怎麼樣了?」 抓捕賀蘭和秦兆煜的事宜,有特務處處長湯敬業全權負責,湯敬業早就在城門、輪渡、碼頭、火車站等交通地設置路障,又安排了巡捕房和部分憲兵隊的人,全城搜索,料想此刻楚州城便如鐵桶江山一般,湯敬業就笑道:「總司令你放心,賀蘭小姐與秦兆煜除非是長了翅膀,否則絕對飛不出楚州去。」 高仲祺那眼眸裡閃過一絲寒色,冷冷道:「好,她費盡心思要保秦兆煜,我就非殺秦兆煜不可!」他端起了一旁的茶盞,慢慢地啜飲了一口茶水,又道:「必須在租界外面設路障,她沒有通行證,肯定不敢往火車輪船上想辦法,百分之八十就是尋租界裡的秦家故舊,以獲援助了。」 湯敬業道:「孫文楊那邊消息一傳來,我就在幾條大街的租界路口都設了關卡,賀蘭小姐就算是帶著秦兆煜逃了,恐怕當時也來不及把秦兆煜送入租界,但她錯過了這個時機,如今再想把秦兆煜送進去,絕無可能!」他已經是胸有成竹,又道:「陳阮陵又來了,他說他答應咱們的事兒,已經做了一半,咱們答應他的事兒,不能再拖了。」 那茶放的久了,喝在嘴裡十分苦澀,高仲祺皺一皺眉頭,勉強咽了下去,半晌道:「牧陵戰場正在吃緊,這會兒得罪他們不好,先把楚州碼頭借給他們用用。」湯敬業應了,正要轉身去辦,忽聽得高仲祺道:「抓住了秦兆煜,就地槍決!」 湯敬業怔道:「那如果抓住了賀蘭小姐,要怎麼處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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