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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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她推門走了出去,接著又是暖閣的一聲門響,屋子頓時靜下來,卻仿佛是瞬間掉入了冰窖裡,冷得可怕,他竟然微微發抖起來,叫了一聲「賀蘭」,轉身便沖了出去,曖閣裡依然是一片狼藉,芙蓉花的花瓣散了一地.白中透粉的花瓣猶如她被燭光映照的面孔……高仲祺恍惚地站在暖閣的中央,這裡一切還殘存著她存在過的氣息,衣架上還掛著她的夾斗篷,她也許是走的時候心中太慌了,所以忘了穿斗篷,他慢慢地走過去,伸手摸著那件白色的斗篷,白絨的面料無聲地在他的手心裡劃過,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那件夾斗篷抱在了懷裡。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他代替薛督軍去教會學校參加慈善募捐,正趕上下些小雨,禮堂裡幾個女學生拿著教會的紅本子唱讚歌,唱完讚歌又唱《送別》,最是悠揚的曲調,「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她偏偏是彈鋼琴的那一個,背對著他,手指在琴鍵上飛快地跳躍著,謝幕的時候她終於站起來,卻只是一個簡單的鞠躬,便和女生們笑嘻嘻地往後台走,但有一名白帽黑裙的師太忽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口道:「賀蘭,賀蘭,下一場還是由你來演奏凡阿玲,你不要想趁機跑掉。」 她的腳步便一頓,接著在臺上輕快地回轉過身來,那身形像是—只在雪地裡輕盈跳躍的小白狐,一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糯米小牙,—對小梨渦.靈氣沛然,聲音清清脆脆地道:「我知道啦,嬤嬤。」 她回眸一笑的時候,那一雙眼眸明燦恍若瀲灩的湖水,溫柔如一道潺細的波,閃爍到人的心裡去,禮台外還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然而就在那一刻,那雨也似乎化為了絲絲縷縷的纏綿,露染胭脂色未濃。正似美人初醉著,她那樣嬌俏柔媚的美,散發著活躍的靈動,恰如景泰藍花瓶裡盛放的美蓉花。 他的心就在那一刻,怦然—動! 他想這個女孩就應該是他的,他非要與她在一起不可,在一起,白頭到老,一生一世。 抱在懷裡的夾斗篷輕薄溫暖,依稀還有著她身上的香氣,暖閣裡的一切都失去了華彩,他僵硬地站立著,一股子寒意好似從暗地裡射出來的響箭,發出嗖嗖的聲響,直接射入他的心肺裡去。 賀蘭回到家裡,秦榮正等在大客廳裡,一見她走進來,趕緊走上來道:「少奶奶,你可回來,太太正找你呢。」賀蘭道:「太太找我幹什麼?」 秦榮跟在她身後,「我也不太清楚,吃晚飯的時候太太就說要見你,我回說少奶奶出去了,太太便叫打電話讓你回來,我也不好說姓高的下了帖子請少奶奶過去……」 賀蘭將手袋遞給秦榮,道:「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見母親。」 她才一抬腳準備上樓,腹部才癒合的傷口就是一陣麻痛,秦榮忙道:「少奶奶,你沒事吧,」賀蘭吸了一口氣,搖一搖頭,「我沒事,你去忙你的。」 她推開秦榮,一路上了樓,走到秦太太的臥室門前,敲了敲門,就聽得裡面傳來秦太太的聲音,「是賀蘭吧?進來。」 賀蘭走了進去,就見秦太太坐在烏木雕花梳粧檯前,正在梳頭發,她手拿著篦子,將頭髮紋絲不亂地攏在腦後,梳蔔個髮髻。 賀蘭道:「母親,你找我?」 秦太太回過頭來,望見了賀蘭,慈祥地笑一笑,道:」你回來得正好,看看我這件旗袍怎麼樣?」 賀蘭雖然有些不解,但也走過去,就見秦太太穿了一件藏藍色堆花絨旗袍,胸前別著一枚鑲鑽的別針,那鑽石被燈光一映,梳光溢彩,很是莊重大方,便笑道: 「真好看,這樣晚了,難道母親要出門?」 秦太太笑道:「你的眼光一向不錯,你說好看,我也就放心了」她打開桌子上的香粉盒子,將香粉挑了一點出來,慢慢地勻在了臉上,動作緩慢細緻,又朝賀蘭道:「你幫我把簪子戴上。」 賀蘭見牧台的一側擺敢著一件金鏍絲加點翠寶石珠簪,料想秦太太所說的簪子就是這件了,便將那簪子拿起來,小心地插到了秦太太的髮髻裡,泰太太也勻好了香粉,這樣收拾妥帖,那一張慈祥的面孔,越發地雍容華貴。 她打扮好了自己,便慢慢地站起來,賀蘭忙伸手來扶著秦太太坐到了床上,秦太太坐好了,才微微笑道:「賀蘭,我是不中用了,無論如何,你得保住兆煜,他現在是秦家唯一的血脈,哪怕他不是我生養的,但他若是死了,我沒臉見鶴笙。」 賀蘭道:「母親,我正在想法子。」 她回過頭來,專注地看著賀蘭,默默地道:「賀蘭,沒時間了,高仲祺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絕不可能放過兆煜,你能拖得了他一時,拖不得他一世,如今彭喜河的軍隊就要到了,這都是一群狼,只為著爭權奪利,占這川清河刪,高仲祺不容兆煜活著,彭喜河這幫子人,更容不得兆煜。」 賀蘭情知眼前情勢危急,秦太太所說一句不假,她攥著手帕,在手心裡一點點揉搓著,心裡柔腸百結,如雜成一團的繅絲。 秦太太望著賀蘭,輕聲道:「兆煜留在這裡一天,危險就多一分,我聽陸醫官說,英國大使館的參贊哈裡森先生是願意幫忙的,只要我們能把兆煜送出府去,一進了租界.兆煜就安全了,哈裡森先生有辦法讓兆煜上船離開楚州,到了北面,高仲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抓不到兆煜。」 賀蘭默默道:「可是要讓兆煜出府,卻是不必登天還難。」 秦太太慢慢地點點頭,「我知道,這是最難的。」 她似乎很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頭,用手按了按胸口,眼裡閃過一絲微微的黯然,低聲說道:「賀蘭,我雖不出門,但是外面人胡嚼些什麼,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的心,還是向著咱們秦家的,是不是?」 賀蘭只覺得淚水像是潮水一般,一漾一漾地往眼眶外面湧,她梗咽,「母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懂……」 秦太太解下系在肋下的手帕,慢慢地為賀蘭擦乾臉上的眼淚,和藹的目光裡一片溫柔的神色,低聲道:「賀蘭,我就把兆煜這條命交給你了,你救下他,他就能活,你救不下他,咱們秦家也不怪你。如今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賀蘭抬起頭來,看著秦太太,秦太太微微一笑,「在這個緊要關頭,只有棺材,才能出得了親家門。」她那話語的尾音,已經開始輕顫,嘴角一陣抽搐,賀蘭徒然睜大了淚眼,就見一絲血珠,從秦太太的嘴裡流淌出來,秦太太用手捂住胸口,一側身就栽到了床上去。 賀蘭驚恐道:「母親,母親。」她顧不得什麼,立即想到先打電話叫陸醫官,誰料手卻一下子被秦太太握住,秦太太的臉上已經出現了灰暗的顏色,吃力地道:「賀蘭,我吃的毒藥早就浸到我的五臟六腑裡去,救不得了。」 賀蘭眼淚如拋沙般滾落,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哭著道:「母親,你別逼我,我一個人撐不下去,求求你別逼我……」 秦太太抓著賀蘭的手不放,艱難地道:「賀蘭,咱們秦家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到時候你別恨我們,但承煜待你是沒有一點私心的好,如今我就把我這條命賠給你,你就當是看在承煜的面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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