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六二


  朱媽便走了出去,賀蘭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渴了,便按鈴叫朱媽,偏偏電鈴竟是壞掉的了,賀蘭便有些後悔,想著剛才應該讓朱媽把茶杯放在床旁的,這會兒只好自己下床來。

  誰料才一側身,就覺得腹部的刀口一陣抽疼,她「哎喲」—聲,竟掉下床去。這下更是痛得難忍極了,痛得倒抽了一日冷氣,她蜷縮著摔在了地毯上,身上滲出了涔涔的冷汗,一時竟然起不了,顫抖著道:「朱媽,朱媽……」

  因為傷口痛得厲害,那樣的喊聲,也是氣若遊絲,微弱極了,她正難受得喘不過氣來,忽聽得一聲門響,—雙手已經將她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在床上,賀蘭看到高仲祺的面孔,不由得一掙,高仲棋皺眉道:「你不要動,還嫌不夠痛麼?」

  賀蘭劇痛難耐,靠在他的手臂上虛弱地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說不上話來。高仲祺將被子給她蓋上,她伏在枕上,疼得微微吸氣,肩膀上忽然一熱,是他伸手來安慰她,輕聲道:「你哪裡痛?我去叫醫生。」

  賀蘭搖了搖頭,難過地道:「我冷得很。」

  他立即叫人進來生壁爐,待得壁爐裡的火升起來,屋子裡漸漸地暖和起來,床邊櫃子上面的花瓶裡插著一大束千瓣天竺牡丹,白花瓣裡鑲著紅色的紋,如瑪瑙一般嬌豔,被滿屋子裡的熱氣烘著,越發地濃香四溢。

  她縮在綿厚的被子裡,呼吸漸漸地平穩下來,臉色依然發白,他低下頭來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還冷不冷?」

  賀蘭閉上眼睛,理都不理他,她聽得他似乎歎了一口氣,然後就是椅子的窸窣聲響,是他坐在了她的床邊,接著就再沒有了聲音,她卻莫名地緊張起來,心中如一團麻般糟亂,那屋子裡靜得讓人發慌,她終於睜開了眼瞎,就見他坐在椅子上望著她,目光裡的溫柔好似要把人溺斃了一般。

  她只覺得胸口一緊,呼吸微微發促,支撐著轉過身擊.背對看他,床的一側就是檯燈,發出昏黃的光芒,那光芒細細碎碎地映到她的眼睛裡,他終於緩慢地開口說:「賀蘭,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是他第二次求她,用如此謙卑的語氣,她背對著他,硬生生地回答,「不可能。」

  他就像是知道她還是會這樣回答他,依然坐在那裡,再不說話,屋子裡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中,時間一點點流逝,窗簾沉沉地垂下來,重得好似墜滿了水。他說:「我告訴你,你也不用再抱什麼希望,秦鶴笙早就死了。」

  她如在瞬間墜入冰窖之中,這似乎早就有了預感的消息在得到最後的確定之時,還是讓她的身體猛地一震,這一下傷口的抽痛.對她來說,竟是毫無察覺。

  她支撐著坐起來,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幫她,然而那手伸在半空中,在看到她抗拒的眼神之後,卻又頓住了。

  她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眸沉靜得好似沉在水裡的黑石子,-在很久以前,他的高興他的難過,她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但現在不同了,一切都變得讓人措手不及,他變了,她也變了。

  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到如今,原來早巳換了人間。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這會兒迎著她的目光,淡淡道:「再過兩天,川清法團聯席議會將發佈一份通電,川清四省宣佈獨立,與南方政府斷絕—切行政關係,由我擔任川清保安總司令,從此,這川清天下,再不姓秦。」

  她知道如今俞軍內部一大部分人都倒向了他,他已然控制了整個川清政局,再難扳倒,她有心試探,面如表情地開口問道:「你以為南方政府和秦家的舊部都是木頭做的,任你這樣肆意妄為,鐘伯軒的軍隊就要到了,你還能得意幾天……」

  他笑了一聲,「你有話就問,不必拐彎抹角,至於什麼鐘伯軒,你也不要指望了,他如今早就被扶桑人圍在了峪關,自身已是難保,難道還能分身來對付我麼?如今南方政府都不敢動我,秦家的舊部又算得了什麼。」

  她知道他是一個沒有九分把握決不輕易脫口的人,此刻說得如此篤定,想必已經是馬到成功了,她低聲問道:「南方政府為什麼不敢動你?」

  他淡淡道:「南方政府的心腹之患,莫過於江北的蕭家,這兩方勢力,彼此牽制,如今他們各自拉攏我還來不及呢,怎麼還敢得罪我,鐘伯軒的援兵被死死地卡在了項坪口,就是南方政府暗地裡送給我的一份大禮。」

  賀蘭心中一沉,原來他早就計算得如此周祥,而周邊勢力竟也倒向了他,她心中的疑慮未平,繼續佯裝准淡地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一旦南方政府踏平江北,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

  他微微一笑,「賀蘭,還有一方勢力,你忘記了。」

  「哪一方?」

  「扶桑。」

  賀蘭悚然一驚,整個人仿佛受到了極猛烈的一擊,連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急促起來,無比震驚地瞪視著高仲祺,一雙明若秋水般的瞳子裡似乎在一刹那燃起了一股子烈火來,咬牙恨道:「高仲祺,你敢通敵賣國!」

  他凝視著她的面容,道:「我這輩子,不會做通敵賣國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地冷哼了一聲,極盡嘲弄,「難道扶桑人是傻子,白白地幫你。」

  他說:「賀蘭,政治上的事情,我沒法子跟你說明白,我現在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不得不讓他們一步,一旦我羽翼豐滿,自然會把這一步再要回來。」

  她望著他那副篤定自如的樣子,忽地心中一驚,後脊背一陣發寒,半晌緩緩開口道:「高仲祺,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要照實回答我。」

  「你問。」

  「是不是你指使扶桑人殺了承煜?」

  他那臉上的神色微微一頓,她的眸光雪亮極了,定定地看到他的臉上來,他神色很快恢復了平日的淡定,矢口否認,「不是,秦承煜之死是革命党所為,秦鶴笙殺了多少革命黨你也知道,這件事與我無關。」

  「你發誓。」

  「我發誓,若是我指使扶桑人殺了秦承煜,就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她那目光停留在他義正辭嚴的面禮上,神色默然冷靜,那壁爐裡的火焰劈裡啪啦地燃著,她說:「你什麼時候為我公公發喪?我要準備準備。」

  他沒說話,只是無聲地凝視著她,她轉過頭去,望著壁爐裡的火焰,臉色蒼白寧靜,高仲祺道:「你到底圖什麼?」

  她默然道:「秦承煜是我丈夫。」

  高仲祺驟然大怒,目光灼灼,聲音冷峻苛厲,「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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