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六一


  迢山路亂成一團,秦家的汽車已經被打砸得不成樣子,警備司令唐潤生與聯勤總司令部的陳行基接了從湘林別墅傳達出來的命令,立即帶兵圍了迢山路,拉開了路障,士兵們氣勢洶洶,荷槍實彈。緊接著又有兩輛汽車飛快地開過來,踏板上亦站著荷槍實彈的衛兵,那車一停,衛兵便跳下車站到個子的警戒位置上,車門「砰」地一下打開,就有人大步流星下車來,所有在場的士兵都立正行禮,許重智跟在後面,見高仲祺如此不顧身地暴露在了這暴民雲集的街道上,嚇得滿頭的汗—下子全湧上來,慌道:「參謀長,要小心。」警衛團巳經到了,眨眼之間就集結成了密不透風人牆。耳旁是忽遠忽近的嘈雜喧鬧,不時有嗡嗡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阿蕩著。

  賀蘭覺得有人把自己抱了起來,那人的手一直在抖,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望了他一眼,辨認出了他的模樣,她沁血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伸出手指抓住了他的袖角,發出很輕微的聲音'「仲棋……」            

  那極柔弱的一聲,卻讓他覺得胸口猛然一窒,好似被人狠狠地砸了兩拳,一口氣鯁在了喉嚨,她的兩個手臂都是血淋淋,更有鮮紅自血珠,從她烏黑的發間流出來.順著白玉般得面孔往下流,形成了觸目驚心的一片血跡,全身都是劇烈的疼痛。                        

  他抱著她,惶急地念著她的名字,「賀蘭,我在這,我在這。」她一手捂著自已的腹部,有血從手指縫間流出來,她的神志模糊不清卻有兩行淚水從眼窩裡滾落下來,痛楚地吐出一句話來,「我要疼死了……」

  天黑了,病室外的會客室裡點著一盞小檯燈,從這裡可以看到德國醫生安德斯帶著幾名護士救治賀蘭的情形,湯敬業推開客室的門,就望見高仲祺筆挺地站在病室的門外。很緊張地望向病室裡面,又有大團大團的血棉紗布堆在託盤上,不斷地被送出來。

  湯敬業走上前去,低聲道:「參謀長。」

  高仲祺回過頭來,湯敬業道:「遊行隊伍已經散了,秦家現在還沒什麼動靜,我們是否趁此機會進去搜尋秦兆煜?」

  高仲祺轉過頭去,望著病室裡的賀蘭,她臉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醫生往她的胳膊上紮了一針,那一針紮進去,她在昏迷中忽然皺一皺眉頭,發出輕微的呻吟,仿佛很疼的樣子,他站在這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滿腦子都是她靠在他的懷裡,疼得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的模樣,兩年了,她終於軟弱可憐地叫他的名字,叫了一聲疼,那一瞬,她的身體湧起來一種深入骨髓地懊悔,他真是瘋了,怎麼能夠讓她這麼難過,他緊緊地攥住拳頭,烏黑深邃的眼眸裡滲出通紅的血絲來,黯然的痛楚遍佈心臟的每一個角落。

  他說:「不要碰秦家的任何人。」

  湯敬業一驚,「參謀長,這個時候不能感情用事!」他在高仲祺面前脫口說出這種話,已經有些口氣不善,近似斥責了,高仲祺回過頭來,目光冷峻地在他眼前一掃,「少廢話!按我說的辦!」湯敬業太知道他的脾氣了,知道再說無益,他默然地看了看高仲祺,又轉過頭來看看病室裡的賀蘭,眼裡閃過一抹憤色,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半夜的時候,賀蘭的傷情終於安穩下來,高仲祺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在病室裡守著她,周圍一片死寂,點滴的藥液,一滴滴地往下流淌,賀蘭的頭上纏著紗布,靜靜地躺在那裡,發出很輕微的呼吸聲。

  他無聲地坐在病床旁,把被子直拉到她的下頜處,她整個人縮在被子裡,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他望著她的睡顏,慢慢地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面頰,手指間都是溫暖柔軟的感覺,一如既往地熟悉。

  他忽然低下頭去,啞著嗓子,「賀蘭。」

  高級病室的窗上,懸掛著冷藍色鳳尾草圖案的窗簾,整大疋地掛上去,直垂到地面上,綠紗罩裡透出的燈光只映到那窗簾上去,厚呢上的對花越發地栩栩如生,恍惚間有一點江南綠野的氣息。

  她躺在病床上,忽然蹙一蹙眉頭,低微地說了句什麼,他回過神來,忙道:「你怎麼樣?要喝水嗎?」她似乎聽不到他的聲音,頭歪向枕頭的一側,眼角沁出一點點淚珠來,低不可聞地哭著夢囈道:「仲祺,仲祺……」

  他的影子映在病室的白粉牆上,半天沒有動一下,她毫無知覺地念完那一個名字,又陷入沉沉的睡眠中去,他直起身子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忽然情難自控地湊上前去,手臂放在她的頭旁,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俯下身去親了親她的嘴唇,她實在太虛弱,頭朝旁邊側了側,依然蹙著眉頭,昏昏沉沉地睡著,半點聲音都沒有,乖得像一個柔順的小孩子,而且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不會像一隻刺蝟那樣,劍拔弩張地反抗他。

  他陪了她一個晚上,到了淩晨的時候,她的手臂忽然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睛,他原本是伏在病床一旁的櫃子上淺睡,手裡還攥著她的手,所以她一動彈他就醒過來了,忙直身過去道:「你醒了,傷口疼得厲害麼?」

  她睜開眼睛看看他,目光漸漸地清明起來,手指難以動彈,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緊地攥著,她身體虛弱,卻吃力地道:「高仲祺,你給我放手。」他望著她充滿反抗與戒備的眼眸,很平靜地道:「你餓不餓,我去叫點粥給你吃?」

  她見他不放手,硬撐著一口氣,另一隻手伸過來,照著他的臉就是一個耳刮子,然而她此刻到底是沒有半分力氣,那一耳刮子打得連一個聲響都沒有,只是軟軟地從他的臉上拂過去,她怒道:「你滾出去!」

  她一怒起來,喘氣就很急促,那身上的傷口便迸出一陣陣疼痛,她禁不住「哎喲」一聲,手指攥住了被單,臉上現出很難以忍受的表情,高仲祺忙按了床頭的電鈴,病室外面傳來醫生和護士的腳步聲,賀蘭難過地喘著,「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高仲祺朝後退了一步,德國醫生安德斯帶著幾名護士走進來,看到賀蘭難過的情形,醫生道:「先打一劑止痛針。」

  賀蘭的頭上很快浮出一層冷汗來,腹部一抽一抽地疼,卻反抗著不讓醫生和護士診治,雙目含恨地望著他,咬牙切齒地道:「我告訴你,我不用你的醫生,不用你的護士,我就是死了,也不領你的恩情。」

  他說:「你想怎麼樣?」

  她喘息著道:「我要回家去。」站在一旁的安德斯醫生一怔,勸道:「賀蘭小姐,您傷勢嚴重,傷口容易迸裂,恐怕現在不宜移動。」賀蘭卻把頭一轉,氣喘吁吁地伏在枕頭上,堅決不肯打針。

  高仲祺又看了她一眼,她眼眶裡泛著眼淚,眸子裡的一點光芒仿佛是火焰的微芒,他心中沉重難過到了極點,竟有些渾然不知所措,半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按她說的辦吧。

  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應無意 流水亦真無情似有情

  因為賀蘭堅決不許高仲祺派來的醫生和護士看護,高仲祺實在沒辦法,只好託付了秦家的陸醫官,然而治療外傷的珍貴藥材,卻是源源不斷地被送到了大帥府裡來,並且特地吩咐了陸醫官,要一日三次向他彙報賀蘭的病情,賀蘭傷勢過重,自回秦府後,便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

  這一天晚上,賀蘭正躺在床上,朱媽看著她吃了藥,又趕緊把水端過來,賀蘭喝下一杯水去,那臉色,依然是蒼白無血,-朱媽忽然撩起衣襟的一角,擦了擦濡濕的眼角,「小姐,你為了二少爺,受這一身的傷,我這心裡真是難受……」

  賀蘭靠在床頭,慢慢地吸了一口氣,腹部的傷口還隱隱地作痛,她勉強道:「兆煜怎麼樣了?」

  「有了那麼多的好藥,陸醫官說,無論如何,二少爺這條命是保住了。」

  賀蘭稍微放心一些,輕聲道:「你出去吧,我躺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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