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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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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看著糊在兆煜傷口上的珍珠風漸漸地也被血浸紅了,慌得伸手過去捂住了他的傷口,一時忍不住,那眼淚便滾滾地落下兩腮,劈裡啪啦地掉在了兆煜的胸口,燙著他的肌膚,他那眼皮動了動,竟就慢慢地睜開了,望著賀蘭,「嫂子。」 賀蘭趕緊擦乾眼淚,「你哪疼?」 秦兆煜春色慘白,聲音低不可聞,「我哪也不疼,你不要哭……」賀蘭點了點頭,向著他勉強地笑一笑,吸了一口氣忍住眼眶裡的眼淚,「我不哭了。」他向著她微微地頷首,呼吸緩慢困難,櫃子上紗罩電燈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因為失血太多,那面孔簡直就是一張單薄的紙片,賀蘭心中喊怕,低聲叫他的名字,「兆煜,我求你一件事兒。」 兆煜的眼瞳裡時散了一半的光芒,「……你說。」 「你不要死。」賀蘭眼睛裡的淚珠又忍不住落下來,「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了,我害怕。」她的手捂著他的傷口,手底下是被熱血浸透的珍珠粉,他吃力地喘息了幾下,暗淡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微弱的亮意,「嫂子,我不會死。」 她含著淚點點頭,略一垂眼睛,那淚珠又滾滾地落了下來。 天色微明,刮了一夜的風,終於在這個時候露出一點晴意來那蟹殼青色的晨光透過百葉窗的格子灑進來,賀蘭轉頭看著窗外那淡淡的天光,她眼中的淚已經慢慢的乾涸了,一隻通體翠綠的小鳥從窗邊飛過去,一掠即逝。 因為秦太太病得厲害,所以陸醫官是要每日來官邸裡診治的,陸醫官自秦鶴笙打天下開始就跟著秦鶴笙,對於秦家忠心耿耿,賀蘭便托了陸醫官來為兆煜治傷,上午十點左右,秦府裡一片寂靜,朱媽端了一盆熱水,又在臉盆的邊沿掛了一條白色的毛巾,直端到臥室裡,又將房門關上了,才道:「小姐,熱水來了。」 賀蘭忙走過來,從朱媽的手裡端過那一盆熱水,放在桌上,她臉色發白,朱媽見賀蘭旗袍胸襟的一側竟然也是斑斑血痕,嚇得失聲道:「小姐……」賀蘭因為精神太過緊張,渾身止不住地發抖,陸醫官走過來,雙手也都是血,賀蘭忙對陸醫官道:「陸伯伯,你洗洗手。」陸醫官走過來,將沾著血跡的雙手都泡到水裡,就聽得「咯嗒」一聲,一枚子彈已經落入了水盆裡,這正是從兆煜傷口裡取出來的子彈,陸醫官洗乾淨手,賀蘭已經把手巾遞過來,陸醫官擦乾了手,才道:「少奶奶,如今秦府外面都是高仲祺的人,看守的極其嚴密,想必你是知道的。」 賀蘭點頭道:「我知道。」 陸醫官便道:「秦太太這是肺病,二爺是很重的外傷,傷口又發了炎,兩個人用的是不同的藥,我每日進府,藥箱都是被嚴密的驗查一遍,要想帶一點治外傷的藥進來,恐怕是比登天還難,二少爺這傷,子彈雖然取出來了,但連最起碼的消炎藥和白藥都沒有,只我隨身那一點藥是遠遠不夠的,傷口又已經開始發炎潰爛,有破傷風的危險,就算我是華佗再世,也沒法救。」 賀蘭嘴唇微瑟,「那麼我去弄點藥來。」 陸醫官道:「你有什麼辦法?」賀蘭眉心輕蹙,一點點地攥緊自己的手指,「無論如何,我總能想到辦法。」陸醫官歎了一口氣,又道:「少奶奶,我得趕緊走了,在這裡耽擱太久,恐怕要讓人疑心。」 賀蘭點頭道:「朱媽,送陸伯伯出去。」朱媽忙點頭應了,替陸醫官拿著藥箱,一路送他出去,兆煜還在昏迷中,賀蘭走過去,就見他胸口纏著厚厚的紗布,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臉色雪白,嘴唇沁出鮮紅的血珠來,那是他因為傷口劇痛難忍,自己咬出來的,賀蘭慌忙從旗袍口子上解下自己的手絹,慢慢地給他擦嘴上的血。 他在昏迷中只覺得一股子如蘭似麝的香氣撲面而來,恍若回到了很久以前,有一個調皮的小姑娘向著他嫣然一笑,明媚嬌妍,他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一見鍾情這回事,然而從那一刻起,他相信了,但他錯過了她。 他發著高燒,腦海裡胡亂地閃過許多雜亂的映像,這會兒迷迷糊糊地低喃,「……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回邯平找你,找了很多回……可這些我都不能對你說……」賀蘭只顧得觀察他的傷情,聽不清楚他都說了什麼,還道他是傷重所以說胡話,又伸手來探他的額頭的溫度,更覺得燙手,越發的六神無主,連聲喚他,「兆煜,兆煜……」他神志不清地睜開眼睛,卻見她的容顏就在眼前,一雙眸子裡凝滿了驚慌,如雪的肌膚上沾了一點點血跡,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想要擦掉她臉上的血,但他終究太虛弱,手指不住地發抖,她先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兆煜,嫂子一定救你。」 她的話如此清晰地響在耳邊,他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那樣一種難過,竟比傷口還要灼熱疼痛,放佛是有無數的螞蟻在身上肆無忌憚的吞噬撕咬,猶如細密的錦,一層層,一寸寸,千絲萬縷地纏住了他的心,叫他無法掙脫,怎麼會這樣……這樣沒有緣分……容不得他不甘心,容不得他爭搶反抗……他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竟又昏了過去。 那屋子裡極是安靜,只有上午的日光,透過露臺的落地窗,在地毯上留下一大片光影,朱媽送走了陸醫官,轉回來就看見賀蘭呆呆地坐在兆煜的床前,她走過來看了看兆煜,忍不住道:「這樣下去,恐怕二少爺就活不成了。」 賀蘭如被電擊了一般一個哆嗦,喉嚨好似硬生生地鯁了什麼東西,硬撐著道:「外面情形怎麼樣了?」朱媽道:「外面都是高仲祺的人,就連平日裡專門給廚房開得小門,都是些來回巡邏的大兵。」她停了一停,又恨恨道:「不過姓高的現在也沒好日子過,我剛才聽買菜的老王說,眼下外面正有亂民暴動呢,鬧得厲害。「她是言者無心,卻不料賀蘭的眼眸竟地一亮,混沌的腦子居然在這電光石火間,閃過了一個念頭,她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心怦怦直跳,耳旁不停地迴響著一個聲音,「還猶豫什麼,只有這個辦法,無論如何,總要賭一賭,我若是贏了,兆煜就能活。」她歷來果斷,這會兒事情緊急刻不容緩,便直接在心中下了決定,抬頭道:「朱媽,讓秦榮達電話叫門房備車,就說我要出去。」朱媽忙按吩咐去做了,賀蘭自去別的房間梳頭換衣,待收拾整齊,自己下樓出了院子,饒過幾重花障,剛走上兩面環翠的長廊裡,就見秦榮從前面奔過來,道:「少奶奶,車都備好了。」 賀蘭點點頭,努力壓著撲通撲通的心跳,一個勁兒地朝前走,沒多久就走到了大門前,就見一個戎裝軍人站在了那裡,身後跟著幾個侍從官,他看到賀蘭走過來,便客氣地道:「賀蘭小姐好,我是參謀長身邊的侍三處侍衛長孫長楊。」 賀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倒忘了,我現在出門是要先與你們請示了,我有幾筆款子,這會兒要去銀行裡提取出來,能不能請孫侍衛長高抬貴手,放個行?」 孫文楊便略低了低頭,笑道:「賀蘭小姐言重了,我只不過是擔心賀蘭小姐的安全,如今外面亂的很,迢山路上正有人鬧遊行,萬萬走不得,我特意安排了幾名侍從,沿途保護賀蘭小姐的安全。」 賀蘭直截了當地拒絕道:「不用了,難道我在這家裡被軟禁得還不夠,出門還要被你們的人監視著。」她說完便出了大門,秦家的汽車早等在了外面,賀蘭上了車,將車門「嘭」的一關,朝著司機道:「去大發銀行。」 車開起來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孫文楊領著幾名侍從官站在秦府大門前,倒真的沒有跟上來,那汽車拐了一個彎,賀蘭目光平靜地望著車外,就見那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筆挺如劍地X立在那裡,繁茂的枝幹,朝上延伸著,滿目碧翠的顏色,卻將拿一望無際的天空,映得越發藍而明淨。 她用力的攥住了手袋,那手袋上的晶瑩的珍珠,涼涼地滑過她的手心。 因為要「晝夜保護秦府人安全」,孫文祥的辦公室,便臨時設在秦府的門房裡,這會兒他正在安排秦府外便衣的部署情況,桌上的電話鑄忽地大響起來,就聽得暗中派去跟蹤賀蘭的侍從官在電話裡大聲道:「孫主任,秦家少奶奶的車在迢山路被砸了。」 孫文祥刹那間心驚肉跳,「人怎麼樣?」 那侍從官道:「遊行的人太多,我們一時無法靠近,少奶奶被暴徒從車裡拖出來,我們迫不得已放了槍…警備部隊到了…」 孫文祥怒駡道:「他媽的我問你人怎麼樣?你再敢推卸責任我斃了你!」那侍從官口齒已然不清楚起來,「少奶奶……還沒死。」孫文祥怒火沖天「啪」地摔了電括,拿起掛在衣架上的槍套和武裝帶沖出門房來,一面朝外面奔一面指揮所有的隨從,喊道:「備車』去迢山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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