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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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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的腳步一頓,竟放輕了聲音,軟化下來,道:「平日裡你遲到的次數難道還少了?今兒反倒勤奮起來了,吃幾口飯能耽誤多少時間?一會兒叫老張開車送你去。」她的嗓子是啞的,顯見是上火發炎了。 賀蘭低頭道:「我真不吃了。」 梅姨媽站在餐桌前,神色一默,索性將抽到半截的煙頭用力地往餐桌上的水晶煙灰缸裡用力地一按,又點了一支煙,冷冷地道:「不吃拉倒,我知道我這個地方髒,連東西都是髒的,連累你這樣乾淨的小姐!」 賀蘭挨了這一句,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哽咽道:「姨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梅姨媽背對著她,半晌道:「像你這樣不聽話的孩子,早晚要吃點虧,才能明白這世上的許多道理,但我活著一天,就拼著我這條命護著你一天,若是我死了……」她的語氣一頓,眼眶一陣發漲,擎煙的手指微微發抖,低聲道:「若是我死了,好歹我也給你掙了這份家業,夠你終生花用,只盼你不要吃苦受罪才好。」 廳裡的傭人都鴉雀無聲地站著,賀蘭低著頭,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下來,梅姨媽卻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竭力淡淡地道:「行了,行了,大早晨的哭成這樣,一天都不吉利,你不是要遲到了麼,趕緊走,讓老張開車送你,吳媽,給小姐包點點心路上吃。」 賀蘭坐上汽車的時候,巧珍正忙忙地將一紙袋的點心遞過來,她看著賀蘭把點心拿好了,那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來,賀蘭看出來了,便道:「巧珍,你想說什麼?」 巧珍略微猶豫一下,才道:「小姐,你以後可不要任性氣太太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眼看著,太太對你,真是好到不行。」 「……」 「昨天半夜吳媽鬧風濕腿,我到廚房裡給她燒一點熱水,正趕上梅太太從外面回來,太太回來就問你睡了沒有,我說你睡了,太太讓我倒杯茶給她,自己上了樓,等我端茶上來,就看見太太在你屋裡,你當時睡著了,太太就坐在你床邊,一面守著你一面悄悄的哭,那樣子真是可憐。」 賀蘭覺得胸口好似灌滿了熱水,一陣陣滾燙的發漲,就連眼眶,也漲的生疼,鼻子裡硬生生地起了一股子酸澀的感覺,她抱著懷裡的點心,輕輕地點一點頭,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生了肺炎,高燒不退,半夜迷迷糊糊的醒過來,那時候姨媽也是坐在她的床邊,攥著她的手,默默的哭。 其實這些事兒她都記得,她怎麼可能不記得。 第三回 夜夜相思更漏殘明月 滴滴紅淚寒煙織曉星 夜夜相思,書盈錦軸 楚州就是俞軍所駐紮的川清四省政治中心,以望天峽為天然屏障,本已是固若金湯,然而邯平又地處邯江邊上,物產豐饒,又是川清四省的天然糧倉,歷來都是軍事重鎮,自古就有若想攻進楚州,必先破邯平的說法。 高仲祺用了半天的時間從邯平回到楚州,在楚州司令部辦完事後,立即往大帥府去,卻不料得知秦鶴笙此時正在墨山乘風閣散心,他又一路去了秦家在墨山的老宅。這秦家老宅自然是舊式格局,重重院落都是回廊相通,二層小樓,然而拱門又是堆花紅磚大柱支起來的,周圍佈置了一個警衛旅的兵力,高仲祺連走了三個院落,才進了裡院。 一進院子就見大帥府的三姨娘獨自一人穿著件紫色絲緞繡花水滴領旗袍,衣襟扣子上扣著閃亮的金三事兒,站在那裡用籤子逗籠子裡的畫眉鳥,聽到高仲祺的腳步聲,回過頭來淡淡地望了一眼。 高仲祺略一垂眼,就要往裡面走,在與三姨娘擦肩而過的時候,三姨娘卻輕聲道:「你可小心著點,別栽在老頭子手裡。」高仲祺腳步微微一頓,唇角無聲地向上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也沒說話,就徑直往裡面去了。 秦鶴笙正在樓頂的一處平臺上休憩,開著無線電,無線電的大喇叭裡傳來一個女人咿咿呀呀的唱聲。高仲祺走上前道:「大帥。」 秦鶴笙回過頭來看了高仲祺一眼,笑道:「仲祺啊,過來坐。」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起,很有一點慈眉善目的味道,然而這個時候一副慈父模樣的人是他,三個月前下令將抓住的革命黨全部槍斃的也是他。 就有下人來換茶,新端了兩盞君山銀針上來,高仲祺轉身從下人手裡接過那兩盞茶,先放了一盞在秦鶴笙的面前,又把自己那一盞放下,這才緩緩道:「大帥,金士誠露頭了,我還當他是跑到江北去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竟就躲在咱們的眼皮底下。」 秦鶴笙正從煙盒子裡拿雪茄煙,聽到這話卻是眉頭一皺,滿臉橫肉如刀子般聚在了一起,凝成一股子煞氣,冷冷道:「這個混賬東西竟還沒死,我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高仲祺,道:「這混賬心計相當了得,能隱姓埋名這麼多年,你是怎麼找出他的?」 高仲祺笑道:「只怪他自己嫌命長,竟然吸上大煙,幾年前那個滿腹心計的金士誠如今只是一個煙鬼罷了,自然是馬腳百出,現在若想殺了他,簡直是易如反掌。」 這金士誠曾是秦大帥身邊相當重要的一名機要秘書,很得大帥器重,然而卻與大帥的二姨太私通,竟是在大帥眼皮子底下相好多年,□敗露後情知秦鶴笙不會放過自己,便捨棄了二姨太,卷了大帥私底下一些極重要的文件逃跑,秦鶴笙恨透了此人,然而卻不敢過分相逼,唯恐金士誠狗急跳牆,將那些見不得光的文件都曝光出來,多年來始終是秦鶴笙的心頭大患。 秦鶴笙道:「那還磨蹭什麼,賣主之人,我定要他不得好死。」高仲祺便道:「我安排人暗中查了他的住處,沒有找到那些資料,而且他平日裡不務正業,沒有一點進項,居然還抽得起大煙,如此看來,他暗中裡必是有同黨供著他。」 秦鶴笙一怔,把眼睛眯了起來,望著茶杯裡的茶葉沉沉浮浮,半晌道:「你說還有其他人知道那些文件,不會是革命黨吧?」 高仲祺便微笑道:「若是革命黨,恐怕他們早就來找大帥開條件了,我看不是這夥子人,只怕是金士誠的什麼親戚朋友,金士誠畢竟做過大帥的機要秘書,知道得太多,手裡又有大帥一些……不好的把柄,若是貿然殺了他,也未必能把他手上的資料弄回來,這如果是落到別人手裡,難保不出現第二個金士誠,必要找出他暗地裡來往的同黨,找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一舉滅了,場面上也漂亮利索些,免得落下口實。」 那山風迎面吹過來,將這秋日的熱氣都散了,在這高臺之上,登高望遠,便可將整個墨山攬入眼底,秦鶴笙慢慢地端起那杯君山銀針喝了一口,半晌微微笑道:「仲祺,這些年我沒看錯你,你想事情竟想得比我周全,就按你說的辦。」 高仲祺便笑道:「我十五歲就跟著大帥,算來也有十多年光景了,若再不長進,對不起大帥對我的栽培。」秦鶴笙擺擺手,笑道:「我老了,這天下還是你們年輕人的。」他頓了頓,道:「承煜在邯平如何?我讓他先在軍中歷練歷練,他還適應吧?」 高仲祺眼眸裡雖然波瀾不驚,一派忠心耿耿的從容,然而刹那間心思百轉,最後微笑道:「大公子初次接觸軍政,難免有些抵觸情緒,但如今不過是才開始,等日子長了,想必不習慣的也該習慣了。」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無功無過,秦鶴笙便朗聲笑道:「你也不需這樣替他說話,承煜性子太溫和,天生不是咱們行伍裡的人,就先讓他在邯平待著吧,我把他交給你了,你終究比他多經些歷練,要多照顧照顧他。」 高仲祺便微笑道:「我定當竭盡全力輔佐大公子。」 天色漸晚,高仲祺出了墨山老宅,就見許重智和幾名侍從官等在外面,那墨山上多是黃槲樹和杜英樹,正值秋季,就聽得落葉蕭蕭而下,更有無限淒涼之感,高仲祺走到汽車旁,許重智已經打開了車門,高仲祺道:「回邯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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