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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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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紅錦萬萼雙飛蝴蝶影 謂我何求情鑄姝女心 紅錦萬萼,情鑄姝女 秦承煜專門在一個風和日麗的週末來到賀家,賀家的別墅就在半山上,山路上種植著許多松楓柏木,又有成片的杜鵑花,如火一般綻放著,但現在還不是賀家熱鬧的時間,所以整棟別墅都靜悄悄的,前面的院子裡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石子鋪的小路從草坪裡延伸出來,直通到大理石臺階下面。 門房將他領進在客廳裡,不一會兒就有丫環笑嘻嘻地送茶來,他趕緊說,「我是來還你們賀蘭小姐書的。」但那丫環卻什麼也不說,依然笑嘻嘻地走了,臨了扔下一句,「你再等會兒,我們太太昨天出去跳舞,回來得晚,但也就快起床了。」 秦承煜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時針指向下午兩點。 秦承煜坐在那裡沒多久,就看到梅姨媽下樓來了,她穿著件雞心領軟緞睡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走起路來搖搖曳曳,輕盈無聲,手裡還拿著一柄團扇,扇柄上拴著杏黃的穗子,秦承煜站起來,他簡直不知道該把自己的視線放在什麼地方,把頭低了下去,垂著眼睛道:「梅太太。」 梅姨媽那目光電光石火一般,眨眼就把秦承煜從頭掃到腳,她想難道就是他送給了賀蘭那件披風?那披風十分華麗,想來他也確實能拿得出來,這位「太子爺」來邯平也沒幾日光景,賀蘭也不過是那天招待招待了他,竟能對賀蘭出手如此闊綽,難道是真成了男女朋友,但這也未免太快了些,打閃電麼? 秦承煜被審視得渾身不自在,將那一本《哈姆雷特》拿出來,雙手放在茶几上,道:「這是賀蘭小姐借我的書,我看完了,特意來送還。」梅姨媽往那書上掃了一眼,卻將那團扇往書上輕輕地敲了敲,道:「我那天忘了問了,秦公子才從國外學成歸來,不知道學的是什麼?」 秦承煜垂著眼睛,客氣道:「我在國外學建築。」 梅姨媽便又拿著團扇擋著嘴,目光雪亮,咯咯一笑道:「秦大帥的兒子竟是學建築的,真是滑稽。」秦承煜被她這樣嘲弄,先是微微一怔,卻也不慍不惱,還是誠懇地道:「這沒什麼滑稽的,我倒想在邯平找個工作,憑著自己的心力做些好事,總比躲在父輩的福蔭下做紈絝子弟好。」 梅姨媽又笑道:「依你所說,你還要一個人闖出一番事業來嘍。」 秦承煜面容謙和,淡淡地道:「那也未為不可。」 梅姨媽那臉上的笑容便就一停,抬眸又重新將秦承煜看了一遍,半晌一笑道:「賀蘭今天在家,你要還書就自己親自去吧。」她拿起團扇站起來,朝著廳外道:「巧珍。」巧珍應聲進來,梅姨媽道:「小姐呢?」 巧珍道:「小姐在後園子玩新買的照相機呢。」 梅姨媽便道:「這孩子有點新東西就留不住,非玩壞了不可,你把這位秦先生領過去見小姐。」巧珍應了,上前道:「秦先生,請這邊走。」秦承煜便先向著梅姨媽禮貌地點了下頭,跟著巧珍走了。 賀蘭因前幾天新得了一個照相機,姨媽特意給她買的,她自然是歡呼雀躍,玩得放不開手去,才不過幾天就已經用了整整一抽屜的膠捲,這會兒正是芙蓉盛放的季節,花園裡四處美不勝收,她從上午就在花園裡轉悠,見了什麼都要拍一拍,嚕嚕像是小尾巴一樣跟在她的身後,忽聽到巧珍道:「小姐,有客人找你。」 賀蘭玩興未盡,拿著照相機回頭道:「是鳳妮麼?」一回頭卻看到了秦承煜,她那眼睛眨了眨,長睫毛忽閃忽閃的,愣了片刻,這才恍然大悟地道:「哦,是你呀,你是秦……秦……」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後面兩個字,還是他先笑著說了,「我是秦承煜。」繼而又道:「我拿走你一本書,早知道你忘了,我就不還回來了。」 賀蘭往他手上看了一眼,笑道:「那書呢?」秦承煜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兩手空空,原來是把書放在了廳裡忘了拿出來,不禁雙手一攤,自嘲地笑道:「在廳裡坐了一會兒,就忘在那裡了。」 賀蘭撲哧笑道:「好罷,反正那書的扉頁上寫著我的名字呢,丟不了,你總是把書還到我家裡了。」秦承煜微微一笑,賀蘭道:「你請坐。」承煜便就坐下來,就有一個丫鬟從裡面走出來送果子汁和桃酥等物,又向著秦承煜道:「太太說,請秦公子留下來吃飯,廚房裡已經準備下了。」秦承煜忙站起來道:「不用麻煩了,我這就回去。」 賀蘭嫣然一笑,清脆地道:「你就不用推辭了,定是你什麼地方投了我姨媽的緣,姨媽才留你的。」秦承煜見她那盈盈一笑間,眸光明淨閃亮,波光流轉,恍如春風拂面一般,令人心中透暢歡愉無比,久久不願移開目光,他也知道這樣直視十分唐突,控制著將目光挪到一邊去,賀蘭因為一卷片子還沒有拍完,正在捉摸著還要拍點什麼,隨口道:「你現在還是住在督軍府吧?」承煜笑道:「現在是住在督軍府沒錯,不過我正準備在邯平找房子搬出來,過幾天大概會找一個學校去教書。」 賀蘭笑道:「那好啊,你最好到我們學校來,我們學校最喜歡聘請你們這些留過洋的人當老師了。」承煜聞聽此言,卻是一怔,半晌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大帥的兒子怎麼不去做軍政之類的話。」 賀蘭道:「誰規定大帥的兒子就要做軍政了,若是按這種說法,強盜的兒子就非要做強盜麼,小偷的兒子偏要做小偷?」她說話的時候依然透過照相機的鏡頭去對焦一朵盛放的芙蓉花,身後卻半天沒有聲音,她覺得奇怪,回過頭來就望見秦承煜正看著自己,便很訝異地道:「你看著我幹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秦承煜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笑道:「沒有,是你說這話讓我真高興,我本無意軍政,卻被逼要子承父業,做些違背本心的事情……」賀蘭笑道:「那也怪你自己太過猶豫,若你本心是好的,那麼只要你不喜歡,就沒人逼得了你。」 秦承煜聽聞此話,果然是句句說到他心上,這幾日糾纏在心裡的陰霾竟就煙消雲散了,心中更感到十分熨帖,不禁從心底裡松了一口氣,笑道:「賀蘭小姐這一番話,便猶如醍醐灌頂,總算是讓我下了最後的決心了。」 賀蘭嫣然一笑,「那你要感謝我,幫我一個忙。」她把相機匣子遞給秦承煜,「給我和嚕嚕拍一張照片,要快一點,嚕嚕最不乖了,總是亂動。」她將雪白的嚕嚕抱在懷裡,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狀,依然澄若秋水,楚楚動人,長而黑的眼睫毛是溫柔的蝶翼,美麗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是一種明媚耀眼如流火般燦爛的笑容,光芒四射。 他按下快門,鎂光燈一閃而過,他覺得自己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那甜蜜明媚的笑容仿佛不是印在了相機裡的膠捲上,而是烙刻在了他的腦海裡,她笑著道:「謝謝你。」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心卻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起來。 督軍府南廳的西偏院致和齋就是參謀長高仲祺辦公的地方,分裡外兩間,里間是一個休息用的暖閣,高仲祺在暖閣裡歇了一個午覺,睜開眼睛就看到稀疏的陽光順著百葉窗透進來,他翻了個身,朝著外面道:「幾點了?」 在外面當值的正是許重智,立即道:「報告參謀長,兩點鐘了,到憲兵隊去約的時間是三點鐘,參謀長午覺睡得晚,再躺會兒吧。」 高仲祺卻就起來了,將掛在衣架上的戎裝外套拿下來穿在身上,走出辦公室去,許重智忙跟著走出來,就見高仲祺站在屋簷下拿煙,趕緊劃了洋火送上去,高仲祺點著了煙,就見根伯從承煜住的院子走出來,手裡拿著一遝子醫書要找個陽光充足的地方晾曬。 這根伯是秦家老奴,一直照顧著承煜,高仲祺順口道:「你們主僕二人倒是好興致,大中午的忙乎著曬書。」根伯捧著一遝子書慢騰騰地走著,他年歲大了,頭髮花白,一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都聚在了一起,樂呵呵地道:「我們大少爺不在,才下午的時候就拿了一本書說是要去送還給朋友,走了好一會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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