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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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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承煜哪裡有心思去那種地方,看到高仲祺盛情邀請的樣子,他不好讓人為難,只能點點頭,又道:「這幾日光看你忙碌,倒沒看見薛叔出來辦公。」高仲祺聞言便哈哈大笑,極是灑脫自如,朝著秦承煜道:「大公子你真是個實心人,這督軍府每天人來人往,沒個清閒時候,薛督軍哪受得住,早在邯平外的玉山另置了一處大宅子,依山傍水,比這裡可要鮮亮許多了。」 風刀霜劍,曲款暗通 那夜色深沉,月涼如水,這督軍府向來都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圍牆上面拉著電網,纏著暗黑色的鐵蒺藜,支棱著鋒利的邊角,夜幕下又有許多來回巡邏的哨兵,許重智領著侍衛在廊外站了沒多久,就見湯敬業帶著人從北內廳走出來,許重智向他招招手,等湯敬業走近了,便一面遞煙一面悄聲笑道:「湯隊長,你們下手也忒狠了,整得血糊淋淋的,那人從哪找來的?」 湯敬業將那煙咬在嘴裡,漫不經心地扯嘴笑道:「憲兵隊今天送來的一個死囚,早晚都是該死的人,不用白不用,今天這點算什麼,咱們參謀長還安排了更好的戲給那位面慈心善的佛爺看呢。」 許重智聽到這裡,也是嘿然笑道:「我可真就不明白了,大帥戎馬一生,刀口舔血過來的,養出個兒子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不如咱們參謀長更像大帥些。」他一面說一面拿出洋火給湯敬業點煙,湯敬業就著許重智手中的火連吸了幾口煙,吐出一圈煙霧,方才冷笑一聲道:「幸而有參謀長在,若是真讓那位佛爺當權,咱們這些個手上沾血的,怕是再也別想撈著半點好處了。」 他們剛說到這裡,就聽得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原來是高仲祺帶人走了出來,湯敬業忙迎了上去,將嘴裡的那一根煙拿下來,丟在腳下踩滅了,他總是禁不住為自己的高明得意,還沒走出幾個廊子便急著邀功,忍不住低聲笑道:「大哥,你看,我這招不錯吧?」 高仲祺回過頭來淡淡地看了湯敬業一眼,眼神冷冰冰的,湯敬業立即就住了嘴,但還是笑,他的眼角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如蜈蚣一般橫亙在臉上,所以即便是開懷地笑起來,也有幾分猙獰的味道。 一行人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高仲祺的辦公室前,許重智自然帶著衛戍守在外面,高仲祺一進了辦公室,就有機要秘書長來送當天的文件資料,厚厚的一遝子放在桌上,但都是早就議好的事項,機要秘書長擰開了桌上的綠罩檯燈,高仲祺一目十行,拿出鋼筆在那些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一時之間辦公室裡只有鋼筆在文件上劃過的刷刷聲和紙張飛速翻動的聲響,他向來都是用瘦金楷體批文件,字體勁挺如刀,鋒芒畢露,湯敬業曾與許重智戲言說,高仲祺身邊的秘書班最是可憐,每日裡看著高仲祺批過的文件,戰戰兢兢,滿紙筆鋒淩厲,那才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高仲祺一會兒就批完了所有的文件,機要秘書長拿著這些文件走出去,他順手把鋼筆扔到桌上,端茶來喝,轉頭就見湯敬業正在欣賞著掛在牆上的那一把鏨工鎏金指揮刀,便道:「你要喜歡就拿去,張官佐剛送的,你也知道我向來對指揮刀沒什麼興趣。」 湯敬業立即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把那一把指揮刀拿在手裡揮動了幾下,嘴上還道:「多謝大哥了,改天我尋幾把勃朗寧送你。」 高仲祺道:「邯江幫這幾天有什麼動靜?」 湯敬業一面揮舞著指揮刀朝著牆面做了一個前劈的動作一面開口罵道:「他媽的那個邯江幫的萬師爺,早晚有一天我非砍了他的腦袋瓜子當尿壺不可,做點事兒拖拖拉拉的,這幾天連個影兒都不見。」他跟了高仲祺許多年,私底下都是叫高仲祺為大哥,說起話來自然是無所顧忌。 高仲祺歎了一口氣,道:「你出去吧。」 湯敬業就應了一聲,將指揮刀抱在懷裡,很是愛惜地用手在刀身上摸了摸,待要出門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高仲祺一眼,走過來道:「大哥,我要多句嘴了,你這陣子在女人身上用的心思也太多了些,依我看,那姓賀的小妞和什麼劉小姐張小姐的也沒什麼差別。」 高仲祺道:「她與別人不一樣。」湯敬業便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地道:「有什麼不一樣,還不都是些臭娘們婊……」他這話未說完,就聽「啪」的一聲,正是高仲祺一手背抽在了他的嘴上,他「哎喲」一聲,朝後退了一步,心知高仲祺發了怒,趕緊一個立正站住了。高仲祺面無表情地解著戎裝領子上的那幾枚扣子,順勢扯了扯衣領,回過頭來望瞭望湯敬業,淡淡道:「出去。」 湯敬業看高仲祺那英挺的眉宇間很有幾分怒意,他縱然是高仲祺的心腹和義弟,但若是再說下去,恐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便把剩下的話都咽了下去,將那頭低一低,推門走了出去。 第二日,也正趕上了一個好天氣,高仲祺便帶了秦承煜去西郊靶場練槍,西郊靶場位於邯平遙孤山下,周圍還有騎兵訓練場和步兵訓練場,許重智大老遠就聽到靶場那邊的放槍聲,歡呼喝彩之聲不斷地傳過來,許重智不禁舉目朝那邊望了幾眼,忽聽到一個親近的衛戍低聲道:「許副官,萬師爺來了。」 許重智不由一驚,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邯江幫的萬師爺笑眯眯地領著幾個弟子跟在侍衛後面走過來,他皺皺眉頭,神色很是冰冷,厲聲道:「萬師爺,家有家法,幫有幫規,按說這你比我們懂,我們參謀長叫你來了麼?!你還敢找到這兒來,你要是嫌自己命長我們也沒什麼可說的,趁早成全了你!」 萬師爺便把頭上的黑帽子摘下來擋在胸前,施了個禮,才皮笑肉不笑地道:「許副官先別怒,參謀長交待咱們做的事情,咱們正做到節骨眼上,這不也是著急跟高參謀長彙報彙報,討個示下麼?」 許重智道:「什麼意思?」 萬師爺笑道:「煩勞許副官上參謀長那兒通報一聲,就說他交待我們要找的那個姓金的傢伙,藏頭露尾鬼得很,但咱們邯江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有一點眉目了。」 靶場又傳來一聲槍響,滿場叫好之聲,聽那槍聲無疑是高仲祺在放槍,高仲祺的槍法向來高明,他收藏的槍種甚多,唯獨鍾愛這柯爾特手槍,此槍火力強勁,舉槍射擊之時,電光石火過處,無不望風披靡,這才不過是順手打了幾槍,就連中紅心,引得周圍侍從歡聲雷動。 許重智帶人過來的時候卻望見只有高仲祺一個人在那裡打靶,便對靠在汽車旁抽煙的湯敬業道:「秦公子不是一塊來的麼?」 湯敬業冷笑一聲,朝著不遠處一揚下巴,許重智就看到那邊的沙土地裡居然露出幾個黑點,乍一看看不出什麼,然而仔細看清楚了,卻驚了許重智一身冷汗,原來那露在沙土地外面的,竟是幾個人頭。 湯敬業乾冷地笑了幾聲,「那幾個是逃兵,抓回來我按照參謀長的命令給埋那兒示眾,秦公子來是來了,這會兒已經回去了。」許重智也就明白了,但湯敬業如此心狠手辣,更是驚心觸目,又見高仲祺停止射靶,便趕緊走上去,悄聲道:「參謀長,萬師爺來了。」 高仲祺正在上彈匣,那彈匣啪地彈入槍體,一拉槍栓,發出哢嚓的一聲,仿佛是驟然捏斷頸骨一般的脆響,他舉槍瞄準,目光如炬,面不改色地道:「你去告訴他,他再敢不經我允許就擅自出現,我就當場把他當亂黨斃了。」 許重智立正道:「是。」又低聲道:「不過這次萬師爺帶來了消息,說是已經找到了金士誠。」高仲祺那眼中的神色無聲地一頓,望著遠處的天際,他的眼睛像是沁在冰水裡的黑石子,看得人心發沉,好半天才聽到他淡淡道:「先把他帶到指揮室去。」 許重智領命道:「是。」 他轉身往外走,驟然聽得背後「砰」的一聲槍響,他頓覺後背一虛,雙腿一軟,幾乎栽倒在地,卻聽到周圍又是齊刷刷的喝彩聲,心驚膽戰地回頭一看,原來是空中剛飛過一隻大雁,高仲祺抬手一槍,就將那只大雁打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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