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高仲祺將披風披在她身上,又很細緻地給她系好了頸間的扣子,理了理風帽上出鋒的雪白天鵝絨,賀蘭那臉紅撲撲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咬著嘴唇,「你怎麼隨身還帶著女孩子穿的披風?」高仲祺笑道:「我看這裡的山風到了晚上比白日裡要冷上許多,你下山又是迎著風,便特意給你準備了這件披風。」

  賀蘭便低著頭抿嘴一笑,高仲祺忽地「咦」了一聲,伸手抬起賀蘭的下頜,往她臉上看了一眼,賀蘭急了,把頭一轉,道:「幹什麼又動手動腳?」那話才一說完,臉卻更紅了。

  那四下靜寂,離他們最近的,只有一個黃包車夫,高仲祺微笑著凝望了她半天,又俯身在她耳邊,輕聲笑道:「賀蘭,大事不妙了,你帶了幌子出來,可要小心。」

  賀蘭一怔,還不解其意,高仲祺卻笑道:「天晚了,快回去吧。」

  他扶著賀蘭上了黃包車,又一伸手放下了黃包車的頂篷,朝那黃包車夫吩咐道:「跑得穩當點。」

  黃包車夫連連應承,躬下腰拉起車順著山路朝下去,賀蘭捧著那瓶鴛鴦鳳冠山茶花,從黃包車裡側身回頭望他,就見他筆挺如劍般站在那裡,俊挺的面容沉浸在透涼的夜色裡,他沒戴軍帽,烏黑的額發被夜風吹亂了,滑過光潔的額頭,靜靜地凝望著她下山,她的身體隨著黃包車無意識地晃著,卻只顧著回頭看他,伸出雪白的小手朝他搖著,嘴角噙滿了調皮的笑意,卻也漸漸地,就離他那麼遠了。

  等到黃包車拐過山路,再也看不見他了,賀蘭才轉過頭來,低頭看著捧在懷裡的茶花,那花香順著山風吹拂到她的臉上來,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裡卻又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明鏡新妝,花面相映

  賀蘭悄悄地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大廳裡依然是喧鬧非常,一對對人在壁爐前跳狐步舞。姨媽也下了場,一身暗紫色裙子,這顏色穿在別人身上是老氣,唯有她穿上,卻是神秘的妖媚,她把這顏色穿活了,恍若盛放的紫羅蘭,足夠顛倒眾生,然而她卻是在一個禿頂的老男人手裡轉圈,笑聲最歡暢,那個男人是一家吉泰煙捲商行的吉老闆,早就覬覦著梅太太,趁著今晚上薛督軍不在,索性勾肩搭背占足了便宜。

  賀蘭只看了一眼,心想從此姨媽的雪茄煙定是不會斷的了。

  她害怕姨媽注意到自己身上這件披風,在門口就脫下來,挽在手裡,又一手捧著茶花悄悄地上樓,倒是蔡老闆,他坐在交椅上,手裡拿著一串青皮葡萄,笑眯眯地吃著,目光始終停留在賀蘭身上沒挪開,賀蘭上樓的時候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後脊背發涼。

  她回到房間心還怦怦跳,才把裝著茶花的細頸瓶放到窗前,又將披風放在床上,巧珍就在外面拍門道:「小姐,我給你放洗澡水吧。」賀蘭忙回頭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嚕嚕從窩裡跑出來,在賀蘭的腳邊歡快地打轉,戴在脖子上的鈴鐺當當作響。賀蘭拿起梳子坐到妝台前梳頭發,才梳了幾下,那握著梳子的手卻突然停住了。

  鏡子裡映著她的面容,面頰上像是擦了胭脂一般,燦若紅霞,然而那原本抹在嘴上的淡紅唇膏缺了一塊,是被人吮過之後變淡了的一小圈,她的心好似過電般怦然一跳,登時明白高仲祺那一句「幌子」的意思,刹那間羞得滿臉如火燒,慌地用系在盤扣上的手帕來擦,手指還有點發抖。

  沒多久姨媽就走進來,照例地不敲門就進來,站在賀蘭的身後。賀蘭坐在妝台前,抬頭看著鏡子裡映著的姨媽嫋娜的影子,恍若迎風的罌粟,鏡子裡不僅有梅姨媽,還有賀蘭,一前一後,仿佛並蒂雙姝。

  姨媽說:「披風哪裡來的?」

  賀蘭很是若無其事地道:「回來的時候風大,鳳妮借我穿的,明天我還要還給她呢。」

  梅姨媽淡淡地笑一笑,眉梢微微上挑,「你少哄我,鳳妮那樣的小家庭,若是能拿出這樣一件披風來,她爹也不用去各大銀行商號央著借錢了。」賀蘭立即頂嘴道:「難道小家庭的女孩子,連一件普通的披風都拿不出來了麼?姨媽你忘了,這樣的披風,我也是有個三四件的。」

  梅姨媽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上前來將那放在床上的披風一扯,指給賀蘭道:「打一進門我就看見了,披風你是有不少,但是這種領子上鑲珍珠鑽石的披風你有幾件?你給我說說看。」

  賀蘭心中一驚,自己趁著夜色回來,竟未發現那披風領子上還點綴著閃亮的珍珠,顆顆如蓮子般大小,就連那鑽也不是普通的水鑽,竟是連著幾顆約有幾十分的粉鑽,居然如此貴重,哪裡是平常人穿的物件,賀蘭一想到這是高仲祺親自為她置辦的,如此大費心思,心裡竟是一暖。

  姨媽看她臉上默默的顏色,冷笑道:「這樣一件披風誰敢穿出來,只怕掉了這上面一粒珠子,都要肉疼好一陣了,你那位鳳妮同學真大方,這都能借給你擋風。」

  賀蘭見瞞不過去了,索性道:「不是鳳妮,是別人給我的,那又如何?」

  梅姨媽冷笑道:「是個男人給的吧?」

  賀蘭賭氣不說話,梅姨媽一語言中,神色如常,淡淡道:「我告訴你,我見的男人多了,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那點小聰明在他們眼裡不算什麼,小心哪天死在他手上。」

  賀蘭氣不過,卻道:「不許你這樣說他!」

  梅姨媽便冷冷道:「果然是迷了心了,男人有幾個是好的?喜歡你的時候賭咒發誓,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你,一旦負心起來誰也沒有他們狠,把你甩了還要上來踩上兩腳,弄死你拉倒。」

  她最後那幾句聲音極是尖銳,刺著人耳。賀蘭不服氣,倔道:「我就偏偏相信他。」

  梅姨媽冷笑了一聲,道:「相信?當年我也什麼都相信!」她話說到這裡卻是一頓,聲音竟沙啞了,見賀蘭看著自己,又換了滿臉霜寒之色,冷冷道:「都是我慣得你這樣無法無天的性子,脾氣又壞又不聽話,我提醒你一句,女孩子要自己看重自己,你可小心著點,別最後叫人吃幹抹淨了再回來找我哭,我活著還好,我要是死了,你就等著吃苦頭去吧!」

  那最末一句話很是難聽,說得賀蘭臉上火燒火燎,簡直是惱羞極了,又沒法子接話,跺一跺腳,迫不得已轉身趴在床上大哭起來,卻聽到「嘭」的一聲,是姨媽摔門走了出去。賀蘭又乾哭了兩聲,側耳聽著姨媽的腳步聲遠了,才要爬起來,忽又聽得一聲門響,她立即又趴在被子上,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巧珍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笑嘻嘻地道:「小姐,不要裝了,是我。」

  賀蘭收了哭聲,回過頭來看是巧珍,便抽著鼻子道:「你這鬼丫頭嚇死我了,姨媽剛罵完我,你沒看見麼?還來幹什麼?」巧珍早就見慣了賀蘭這樣裝哭的把戲,便笑道:「我今天得了假,回家了一趟,我爹娘做了蓬糕給我吃,我想起上次小姐說我家的糕餅好吃,就特意帶回來幾塊,現在還熱著呢,你吃不吃?」

  賀蘭本就是做戲假哭,但也掉了幾顆眼淚,這會兒那眼睫毛還濕漉漉地掛著幾顆珍珠一般的眼淚,卻從床上坐起來,解下扣子上的小手帕擦擦鼻子,眼珠子亮晶晶的,卻破涕為笑,道:「你拿來,咱們一起吃。」

  邯平督軍府是水泥磚石結構,石砌台基,頂是綠底黃色雕花琉璃脊,鋪著綠色琉璃瓦,雕樑畫棟,富麗堂皇,整體府衙呈「凹」字形,秦承煜從一來就住在西偏院的一處帶廊院子裡,他本無意軍政,尤其看不得殺戮和政治上的爭名奪利,一心在國外學建築,誰料還是被父親催回,他底下雖還有個弟弟,但他是家中長子,自小就極受父親疼愛,有道是:父母在,不遠行,他又怎好違背孝道,躲在國外不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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