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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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仲祺看看她,笑一笑,伸出手來一拍,自有侍從官出現在花蔭外面,「參謀長。」 高仲祺道:「拿一個細頸瓶來,盛上水。」那侍從應聲而去,沒多久就回來了,拿著一個盛著水的天青釉細頸瓶放在桌上,又低著頭退了出去,店家老闆走過來上了沏好的茶湯,高仲祺拉著賀蘭的手走到池塘旁的亭子裡,兩人坐在石桌前,並肩挨著,賀蘭看著高仲祺拿出隨手佩戴的一把小匕首,在茶花枝的根部劃了一道斜斜的口子,才將這一枝鴛鴦鳳冠插在了細頸瓶裡,他做事向來細緻,待收了匕首,才連花帶花瓶都推到了賀蘭的面前,笑道:「給你。」 她莞爾一笑,那豔麗的山茶花映著她嬌美的面容,當真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淡淡的夕陽鋪在她的身上,一片耀眼的燦金色,她那烏黑的眼睫毛極長,隨著山風一顫一顫的,弄得人心癢癢。他慢慢地垂下眼眸,望著茶碗中清透的茶湯,淡淡笑道:「這兒的茶就是比別家的好。」 賀蘭道:「我倒有些怕它的苦。」 高仲祺道:「苦過了就是甜。」他頓一頓,又笑道:「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有一座山上有一片很大的茶園,我記得我娘常帶著我去茶園採茶,我那時候太小,她背著我,一手捧著茶簍一手採茶,娘的嗓子很好,採茶的時候總是唱歌哄我睡覺,這麼多年我都記得。」 她自從與他相識相知以來,卻很少聽他提及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是一名孤兒,被人收養長大,今日卻聽到他自己說出了那些曾經的事情,她很是願意聽,便好奇地問道:「唱的什麼歌?」 他將茶杯放下,將目光放遠,透過窗戶遙遙地望著那邗江上的水霧,竟哼起那熟悉的茶山小調來,「七月裡來七月七,牛郎織女會七夕,茶哥茶妹何時會,茶山茶樹來做媒,妹等哥的好消息……」 他哼到最後,那聲音卻慢慢地低了下來,竟就靜靜無聲了,賀蘭知道這一首歌能勾起他無限傷心事,便轉了話題,道:「光顧著與你說話了,我倒有一件事情,要求求你呢。」高仲祺笑道:「什麼事?說來聽聽。」 賀蘭道:「這陣子邯平城裡到處都在抓革命党,連我們學校的李主任都被抓了起來,李主任人很好,他絕對不會是革命黨。」高仲祺略略一怔,看賀蘭那樣急切的樣子,卻是一笑,道:「這個你不用急,他如果不是,調查清楚就能放出來了。」 賀蘭道:「我就是害怕你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亂安罪名,萬一來一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真是叫人生氣……」高仲祺看她那樣義憤填膺的樣子,笑道:「怎麼?賀蘭小姐忍無可忍,要出來做仗馬之鳴?」賀蘭見他黑眸含笑,那語氣竟有幾分逗弄的成分,便道,「我認認真真跟你說話,你怎麼總是笑我?」 他卻笑道:「這個時間談這些話豈不是大煞風景,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賀蘭倒沒注意,問道:「今天比往日有什麼特別?」高仲祺凝視著她,微微笑道:「由來碧浪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今天是七夕節,我縱是再忙,也要來與你見上一面,你說是不是?」 她恍然大悟,那臉就微微地紅了紅,把頭低了下去,將一個茶果子拈在手裡,卻也不吃,只是看著,高仲祺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便伸手過來握著她雪白的手,輕聲道:「他們這裡茶果是極好的,做的小菜也好,若是再有一道雪霞羹,就是錦上添花了。」 賀蘭道:「你這個雪霞羹,我簡直聽都沒聽過。」 高仲祺國學通達,博聞強識,看的書極多,見她發問,便笑道:「這個簡單,采了芙蓉花,去掉花心,蒂柄,用開水一蒸,再用豆腐一起煮,羹色是紅白相間,好似雪上鋪的紅霞一般,所以叫雪霞羹。」 賀蘭聞言就咯咯地笑道:「紅霞是在天上,哪裡就鋪在雪上了,依我看,那紅的紅,白的白,倒像是血鋪在雪上了。」高仲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聽聞這一句,卻笑道:「挺好的一道菜,叫你這樣說,誰還吃得下去,反而讓人覺得十分淒慘。」賀蘭吐吐舌頭,眼眸裡閃過一抹俏皮的笑意,「好罷,是我錯了,我壞了你的好興致。」 高仲祺道:「既然如此,你可要賠我。」 賀蘭便望著他,很認真地道:「那我書包裡還有五塊錢,都賠你罷,多了我也沒有了。」她這話引得高仲祺一陣哈哈大笑,看著她的模樣,說不出的嬌俏可愛,忍不住道:「你這樣倒像是我女兒一般。」賀蘭瞪了他一眼,嗔道:「不過比我大了那麼幾歲,就敢說我是你的女兒,平白無故地占人家便宜。」 高仲祺眸中含笑,意味深長地道:「你別冤枉我,我若是真要占你便宜,早就占了,何必要等到現在,你對我是何等吝嗇,你自己心裡清楚。」 那夜色漸漸地籠了過來,小園子裡四處亮了電燈,但這裡四處花木,枝影幢幢,將光線擋去不少,便顯得昏暗了許多,周圍又是茶花的香氣,賀蘭的臉卻更紅了,如敷了一層胭脂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卻解下系在扣子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小聲道:「我不跟你說了,我回家去了。」 她要站起來,他卻把她的手按住了,她迫不得已又坐了下去,卻往旁邊挪,挪到他的對面去,他並沒有制止,只是笑一笑,忽地「啪」的一聲打開了古銅色的打火機,那火苗升騰起來,他卻按著不放,只看著火苗,周圍是麻蒼蒼的夜色,卻只有他手裡那一簇火光,格外地鮮亮。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沉默著。 賀蘭突然意識到,他並不是在看那打火機上升騰起來的一點火光,他竟是隔著那火光看著她,看著映在火光裡的她,那跳動的火光連著她的身姿,都被一刹那籠進了他雪亮銳利的眼睛裡。 她的嘴唇上塗著淡色的唇膏,被那火光照著,分外地飽滿瑩潤,她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高仲祺手中的光亮忽地滅了,四處又暗了下來,一陣微風,拂過葳蕤的花枝,嬌豔的茶花隨著晚風輕擺,發出簌簌的聲響,連帶著那平靜的一池碧水,都起了一層細細的魚鱗紋。 賀蘭的心不由得突突地跳起來,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很輕,仿佛是害怕驚了她一般,「賀蘭,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媚,一種能讓人束手就擒的媚。」她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說這樣的話,卻忍不住大著膽子揶揄他,道:「什麼媚不媚的,我又不是什麼劉小姐,五小姐的,聽你說些個哄人的鬼話。」果然,昏暗中就聽得他笑了一聲,「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還沒完了?」 他站起來的時候她也趕緊站了起來,心慌意亂地道:「我要走了。」到底還是慢了他一步,他的雙臂伸過來,就把她攏在懷裡,她一掙沒掙開,身體卻抖起來,「你別欺負我,我真要發怒的。」 他卻只是笑道:「我可不敢欺負你。」 賀蘭這才松了一口氣,但也羞得滿面通紅,被他抱在懷裡不敢亂動,那山茶花的香氣滿漾漾地飄了半個池塘,有淡淡的香霧,從池塘上緩緩地升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胸口漸漸地熱起來,是她的呼吸暖暖地拂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獨特的甜,即便被山茶花香圍著,他也分辨得出來,那樣的香,別有一番誘惑性。 昏暗中就聽得他輕輕笑道:「但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下山的時候有早安排好的黃包車在那裡等著,賀蘭可不敢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坐高仲祺的車回去,高仲祺親自把她送到這裡,副官許重智領著警衛隊的人站在稍遠的地方等著,山路蜿蜒,唯有竹葉簌簌之聲,她抱著那盛著山茶花的細頸瓶,卻一直低著頭,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山風吹到她的臉上,涼涼的,唯有嘴唇熱得好似火炭。 高仲祺朝許重智那邊看了一眼,許重智立即從一個衛戍手裡拿過一樣東西,雙手送到了高仲祺手裡,正是一件蘇繡披風,緞面上繡著雙鳳牡丹,衣領上綴著一些很閃亮的東西,一晃一晃如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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