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芙蓉錦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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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著頭看她,賀蘭扶著乳白色的欄杆,向他道:「你要在那裡躲一個晚上麼?」秦承煜攤手無奈地一笑,「不然還有什麼辦法?」賀蘭笑了一笑,抱著嚕嚕進屋去,不一會兒又把自己那本《哈姆雷特》拿出來,從二樓陽臺上扔給他,道:「這本書是我的,園子裡燈又亮,你看看書解解乏悶吧,看完再給我也行,可有一樣,要是把我的書弄壞了,你要買新的賠我。」 秦承煜接住了那厚厚的一本書,抬頭笑道:「謝謝。」賀蘭抱著嚕嚕,向他擺擺手,便轉身進了屋,順手將落地窗關上,又將窗簾一拉。秦承煜看著她的影子消失了,便低下頭來望著手中的一本書,那書是硬殼燙金,他覺得指腹間有些潮濕,書殼子上也有一點水漬,想來是從她頭髮上落下來的水珠掉在上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只望著那一本書,竟然微微地笑了笑。 大廳裡依然開著雪亮的燈,梅姨媽翹著蘭花指,從糖果盤子裡拿起一顆糖,慢慢地剝開,樓下依然是一片歡聲笑語,壁爐上的豆釉刻花瓶裡插著一大束鮮豔的芍藥,被煙氣酒氣脂粉氣熏著,籌碼一堆堆地堆在桌上,恒發銀行的吳經理一面搓弄著光滑的麻將一面笑道:「我聽說梅太太最近做公債做得風生水起,發了好大一筆吧?」 梅姨媽便笑著瞧了他一眼,耳垂上一對鑽石墜子在燈下滴溜溜地轉動著,光芒四射,「吳經理說這話就是擠兌我,我那點錢拿出來還不夠丟人現眼的呢,不瞞你說,我這陣子黴星高照,股票被套牢了不說,連做的那幾筆公債,都虧了一大半。」 吳經理便笑笑,也就不說了,薛督軍卻道:「我倒是想買吉泰煙捲的幾支股票,只是眼下顧慮太多,不好動手。」梅姨媽低著頭看牌,聽著薛督軍說完這一句,卻嘴唇一抿,微微一笑,一幅了然的模樣,幾個人又打了幾圈,梅姨媽閒話似地道:「你今天帶來的太子爺難伺候得很,倒像個文質彬彬的秀才,等著金榜題名,狀元及第呢,哪裡像是秦大帥的兒子。」 薛景德那目光仿佛是黏在了梅姨媽的身上,一雙眼珠子只在她的胸前打轉,笑眯眯地道:「你這話沒錯,我們大帥對這位長子真是愛如至寶,可惜大公子好好的家業不繼承,非要跑去國外念書,說什麼決不做雙手沾血的軍人,把大帥氣個倒仰,由著他在外面學了兩年,這不又給抓了回來,狠下心來送到我這來歷練。」 梅姨媽笑道:「這下可好了,這樣一個貨真價實的太子爺,又在國外學了兩年,定是滿腦子新式思想,我看你怎麼嚼裹得下。」 薛督軍聞言哈哈大笑道:「要說嚼裹也輪不到我,自然有人吃不好睡不好地算計,我還得守著你這個妙人兒,哪有閒空管那些個鳥事兒,你說是不是?」他那肥呼呼的手就朝梅姨媽雪白的胳膊上伸過去,梅姨媽卻將他的手「啪」地一打,接著拿眼一溜薛景德,端的是顧盼生輝,笑道:「少給我說這些,你當我不知道,我看你在那名伶顧曼妃的身上,也是頗費心思呢。」周圍人便轟然大笑,道:「薛督軍可要小心點,女人吃起醋來,當真了不得。」這般嘻嘻哈哈,竟又打了一圈。 這夜深了,四下裡漸漸地靜寂下來,賀蘭連著失眠了好幾日,這會兒躺在床上,聽得遠遠近近地傳來小汽車發動的聲音,想是今晚的熱鬧也就到這裡了,她側臥著凝視著百葉窗外的大月亮發呆,床頭的電話鈴聲忽然一陣大作,嚇了她一大跳。 她接起電話就聽到那邊傳來他的聲音,「睡了?」 賀蘭一聽他那樣平淡的聲音就心中有氣,沒好氣地答道:「是啊,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你吵醒了,攪得我不得安寧,你可稱心如意了。」 他竟是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倒不知是誰攪得誰不得安寧,你這樣倒打一耙是什麼意思?連著好幾日不理我,打電話給你,你又不接,現如今卻向我興師問罪起來了,賀蘭小姐,做人要講道理。」 賀蘭左手拿著電話,右手一下下扯著枕邊的流蘇,聽著他這樣溫柔地說話,眼圈卻禁不住紅了,哽咽著聲音道:「我偏不跟你講道理,我哪有那位劉小姐溫柔體貼,能把雞湯送到你的辦公廳去。」 他笑,「我一口也沒喝,你也要生氣?」 她頓了一下,輕輕地抽噎了一下,聲音不大,足可以讓他聽見,卻又輕聲道:「你喝也罷,不喝也罷,反正不幹我事,犯不著拉上我,你以後再也不要找我了,只當從未認識過我這個人,生死隨我去。」她說完就要掛電話,卻聽得他似是歎了口氣,輕聲道:「賀蘭。」 她不說話,他靜默了片刻,緩緩道:「你誠心氣我。」 賀蘭便小聲道:「你抬舉我了,你是大人物,像我這樣小門小戶家裡的女孩子,怎麼敢氣你呢。」 她說完就輕輕地掛了電話,月色如水般傾瀉到屋子裡,她翻身將被子嚴嚴實實地蓋在自己身上,那是極柔軟的蘇繡錦被,被子上熏了一層蘇合香,香氣悠悠地彌漫在她的周圍,她覺得全身暖融融的,想著剛才那個電話,那唇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揚,竟露出了極嬌俏得意的笑容。 金風玉露,佳期如夢 第二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鳳妮提議去看電影,賀蘭卻沒答應,推說頭疼,鳳妮沒有一個人去看的興致,於是同賀蘭一起出了學校,兩個人一起走到霞光路路口,便要各走各的路了,賀蘭看著鳳妮走了,自己站在路口準備攔一輛人力車回家,等了好半天才來了一輛,賀蘭才要上車,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賀蘭小姐。」 賀蘭回過頭來,果然看到許重智站在那裡,許重智是他的隨行副官,平日裡也只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最是恪盡職守,沉默寡言的一個手下,許重智望著賀蘭,笑一笑,道:「賀蘭小姐,我們參謀長說,務必請賀蘭小姐過去。」 香茗閣是位於邯江口茗山上的一處茶館,很是幽靜的地方,四面搭著竹屋,垂柳間夾著桃杏,又有無數翠竹掩映,後園子裡是一池塘的碧水,種了無數茶花,或單瓣或重瓣,晚風拂來,道不出的美不勝收,姹紫依風嫋。萬綠叢中秀靨留,更有嫣和俏,而這萬花叢中,最美不過鴛鴦鳳冠茶花,葉色濃綠,開的花是極豔麗的顏色,噴火蒸霞。 賀蘭把書包放在池旁的亭子裡,自去看那鴛鴦鳳冠,沒多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紛遝的腳步聲,是站崗的侍衛,接著就是他的腳步聲,順著石路朝著這邊來了,賀蘭卻連頭都不回,只望著那嫋嫋茶花,也不說話。 他向她走過來,那腳步漸漸地近了,她忽地摘下了那一朵火紅的鴛鴦鳳冠,靈巧地回手向他扔去,卻被他眼明手快地攥在了手裡,笑道:「我忙暈了頭,好容易出來見你一面,難道你還要發脾氣?」 她始料未及,反而真的委屈起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掙著他的手道:「你放開我,你又是劉小姐,又是馮小姐的,我算個什麼?我哪有什麼身份和她們比?」 高仲祺看她這樣,忍不住笑道:「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理都沒理她們,這樣你也不高興麼?那我可沒辦法了。」他因是從督軍辦公廳趕來的,一身戎裝未脫,長身玉立,磊落的眉宇間頗有幾分決勝千里,運籌帷幄的少將風采,英挺的面容被窗外的夕陽照著,竟有一種犀利的冷冽,然而他是在向著她笑,所以這股子冷冽便減了不少。 賀蘭那眼中還淚光盈盈,然而終於不再掙他,卻只是默默地不言語,高仲祺看那晶瑩的淚珠還掛在她凝雪般的面孔上,她低著頭,抿著柔軟的嘴唇,十分的楚楚可憐,他忍不住輕聲道:「你發起脾氣來,還真了不得。」 賀蘭賭氣道:「那還是我的錯了麼?」 高仲祺微笑道:「我對你保證,天上地下只有一個賀蘭,再沒第二個人能取代得了你。」她還是低著頭,只是面頰上泛出一片紅暈來,被夕陽映著,更是燦若桃花,他卻又笑道:「只要你以後少用你的小腦袋瓜子算計我,就是你對我的大慈悲了。」 她臉更紅了,甩了他的手,沒好氣地道:「誰算計你了?我才不稀罕。」 她的手裡還攥著那一朵如火焰一般的山茶花,只管在手裡轉來轉去,他湊到她跟前來,輕聲笑道:「你看這山茶花開得真漂亮,你倒好,沒有半點疼惜就把它折到了手裡。」 她拈著鮮豔的「鴛鴦鳳冠」,也覺得可惜了,便低了頭,小聲地道:「等我回去了,把這花插在花瓶裡好好養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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