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城之戀 | 上頁 下頁
六九


  他還是笑著,說,「我倒想問一句,是不是姓林的都是這樣愛哭?天生眼窩子淺,拿著眼淚不當數,你再哭下去,我可再沒地兒找水晶盤子來接林妹妹掉的金豆了。」

  她把頭一轉,眼淚落下,聲音略有些顫,「都什麼時候了,還愛這樣胡說,你這竟是誠心招著我心裡難過。」他便笑,「那我不胡說了,你倒笑一個給我看看。」

  林杭景抬頭看看他,見他的目光極專注的,她略略地勾了勾唇角,笑得極為勉強,蕭北辰卻先笑出來,道:「你這笑,竟比哭要難看。」他才這樣說著,忽然就咳起來,林杭景嚇了一跳,忙就扶他,「三哥……」

  蕭北辰擺擺手,才要說,「我沒……」誰知胸口便好似猛然被重石壓中,那一瞬便喘不過氣來,咳嗽的居然越來越厲害,牽扯著未癒合的傷口痛得更加厲害起來,他把頭一低,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竟然一下子便跌到了青石路面上去,唇齒間都是血的腥氣,耳邊是林杭景驚慌的叫喊聲,「來人,快來人!」

  院子外面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唐起安的聲音已經傳過來,「總司令!」

  蕭北辰強忍著劇烈的咳嗽,緩緩地轉過頭來看看緊緊抓著他手臂的林杭景,他蒼白的嘴唇上都是猩紅的鮮血,卻對著驚惶害怕的她微微地一笑,輕聲道:「傻孩子,別哭。」林杭景看著他的樣子,心如刀絞,眼淚一徑地往下滾落,他卻伸手過來,緊緊地攥住了她冰涼的手,柔聲笑道:

  「用不著害怕,只要你在,北新城在,我就在!」

  西線的對峙,便進入了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穎軍與扶桑軍都在暗地裡緊緊地繃著那麼一根弦,知道最後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每日裡朝著對方陣地打炮轟炸就成了例行公事,一炮打過來,便是天地一震。

  轟——!

  中軍行轅屋瓦上的積雪被震落下,撲撲地碎在屋舍前的臺階上,驚的院子裡晚上歸家的麻雀一陣亂飛,因要防著扶桑軍的空襲,中軍行轅內晚上也不點燈,最多用幾根蠟燭,這一到了晚上,前院還好,後院卻是暗暗的,只有那月色撒了滿地,

  林杭景坐在屋裡剝蓮子,聽著那炮聲一陣又一陣,她只一顆顆極慢地剝著,擺在桌子上的蠟燭發著幽幽的光芒,她才剝了半碗白白的蓮子,就聽得裡院當值的侍從官「啪」的行禮之聲,有人叫,「總司令。」接著就是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朝著這邊來了,她依舊坐在那裡,知道是他回來了,他這幾日趕去三灣塘佈防,開會,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她聽得他的腳步聲,微微一笑,那顆懸定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蕭北辰風塵僕僕,滿臉疲憊之色,才一走進來,就聞得滿屋蓮子的清香,精神不覺就是一振,看著林杭景笑道:「你倒厲害,天還這樣冷,你從哪里弄的蓮子?」

  林杭景站起身,走上前來從他的手裡接過外套,掛在一旁,才輕聲笑道:「下午的時候跟著郭副官出去,見路邊有個老婆婆在賣這個,雖然是隔年的蓮子,我也全給買了,正好你回來了,咱們就做蓮子粥吃。」

  蕭北辰坐下來,隨手幫著她剝了幾顆,忽然笑道:「原來都這個時候了,還有老婆婆忙乎著賣蓮子。」

  林杭景看看蕭北辰,眼瞳極柔和的,靜靜道:「無論到了哪一刻,人總是要活著的。」

  蕭北辰略略一怔,半晌應了一聲,低著頭慢慢地剝著蓮子,忽聽得林杭景笑了一聲,「哎,你這人……你這不是來搗亂嗎?」他一抬頭,就見自己竟是把剝好的蓮子扔到一邊去,反而把蓮子皮丟到裝蓮子的碗裡去了,這樣一來,連他自己都笑,「這回好了,難為夫人要給我做一碗蓮子皮粥了。」

  林杭景忙收了蕭北辰面前的那堆蓮子,笑道:「我這忙乎了半天,你倒好,一上來就給我毀了一半,算了算了,總司令的貴手我可不敢勞駕,你到那邊去好好地喝口茶,休息休息就算是給我幫了忙了。」

  蕭北辰便笑道:「我怎麼聽著你這話就不像誇人呢?你可給我把話說清楚了,不然別想讓我消停。」林杭景把那剝好的蓮子放在一旁,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快喝你的茶吧,那麼多的話,你倒跟外面那大炮一樣,沒完沒了了。」

  她這話音才落,就聽的遠方又傳來一陣轟隆隆的炮聲,竟如一陣雷從天空中滾過一樣,震的屋子裡的燭光都跟著晃,趕得這樣巧,他二人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笑,那炮聲轟轟隆隆,卻也沒了淒涼的意味了。

  林杭景剝好了蓮子,回頭對他道:「我去把這粥煮上,等會兒端來給你當宵夜。」

  蕭北辰坐在那裡點點頭,道:「好。」

  林杭景端著蓮子走出去,春風料峭,還透著冷意,天井裡的梅樹卻依然是開得正好,林杭景走了沒幾步,就聽得在裡院值班的崗哨那裡傳來竊竊的私語,有人說,「總司令今兒下午在三灣塘親筆昭告各部隊、各將領,『國將不國,軍人有何顏面苟活,今此大戰在即,穎軍定要與扶桑軍血戰到底,誓與北新城共存亡』!」

  林杭景聽得那麼幾句,手指略略地用力,攥緊了盛著蓮子的碗沿,默不作聲地轉身進了廚房做蓮子粥,耳旁不由自主地都是那麼幾句話,「血戰到底……誓與北新城共存亡……」,她不知不覺間發了呆,竟忘了往水里加米,待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燒了一鍋的熱開水在那裡了。

  院子裡的月光很是明亮,白浸浸的一片,夜已經深了,林杭景端了粥回來,才一進屋就是一愣,見他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放輕了腳步走上去,將蓮子粥放下,轉身那了掛在一旁的外套給他披上,眼見他滿臉疲憊之色,更是不願意驚動他,只默默地坐在一旁,陪著他。

  桌面上的燭光無聲地搖曳著,一片幽幽的光照下來,照在他的側臉上,他烏黑頭髮下的面容極其清俊英氣,只是眉宇間籠著一片疲憊之色,她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只可惜那一抹笑容,卻是含著一抹無言的落寞。

  最初見到他的那一刻,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那一句戲謔,一個扯手的輕薄,卻從此將他們兩個遠遠的隔了開去,他是心高氣傲,她是倔強固執,這樣的一錯再錯,卻原來她要等到這麼久以後,才這樣仔仔細細地去端詳他。

  桌上紅燭的火焰發出劈啪的聲響,他忽然肩膀一動,竟然醒過來,就見她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那一瞬間,便仿佛是夢一般,他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道:「我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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