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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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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盛京將軍外室之女,被蕭大帥迎娶入府做了七姨娘,蕭大帥南征北戰,她不辭辛苦,跟隨照顧,被當時國內最有影響力的《名報》稱為「隨軍夫人」,在蕭大帥正室夫人既蕭北辰生身母親年夫人病危之際,更是這位七夫人隨侍左右,捧湯奉藥,正室年夫人性格極其剛烈,早年曾與蕭大帥有過一段傷心事,彌留之際,蕭大帥伏至榻前淚懺,她卻堅決閉目不肯再看一眼,只對七夫人說了一句,「君妹,從今後,北辰、書儀就託付與你了。」便黯然而歿,時年二十九歲,而所生蕭北辰不過十歲,蕭書儀亦不過六七歲,更有書晴、書玉,都被七夫人接于帥府小西樓內,養育長大。 如今,蕭北辰一句「母親」,算是為一生都付與蕭家的七夫人正了名兒,七姨只看著跪在地上的北辰,書儀,書晴,書玉,諾大個廳堂,蕭家這一代的血脈只有此四人,更兼三個女兒已是外姓,蕭家實只剩蕭北辰一人而已。 七姨無聲一歎,擦擦臉上的淚,默默地從將那一碗人參白芍雁肉湯端過來,用勺子舀了,緩緩地喝了一口,輕聲道:「你們既叫我一聲母親,那有些話,我可不得不說,咱們蕭家曾經油烹鼎沸,冠蓋京華,那時那日是何等榮耀,但古語有雲,高明富貴之家,鬼神窺望其室,將害其滿盈之志,居安思危,防微杜漸,不可不忘,現如今咱們蕭氏遭此大劫,往日繁盛已是煙消雲散,好日子到了盡頭,都說大難臨頭,飛鳥各投林,今日之後,你們都散了吧。」 蕭書儀聞聽此言,只說了一句,「七姨,這怎麼能行……」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大小姐,二小姐也捂著嘴啜泣著,蕭北辰跪在地上,面容沉靜,一言不發,蕭氏子女皆低著頭聆聽訓示,七姨慢慢地喝著那碗湯,喝了幾口,又放下,一字一頓地道:「大小姐,二小姐,四姑娘,你們三個趁早舉家走了,留在國內也是麻煩,可別拖了老三的後腿,我說的意思你們是明白的,就照我說的辦。」 七姨說著,又慢慢地喝了半碗雁肉湯,放下勺子,看著蕭北辰,喚道:「老三。」 蕭北辰抬起頭來,七姨臉色平靜如常,朗聲道:「你身為蕭家長子,更應如你父親,做一個頂天立地之人,須知國將不國,何以有家,若單為一己之私苟安這半邊天下,一味與虎狼之輩嬉笑敷衍,圖片刻安逸,便是自尋死路,今日咱們蕭家家破人亡,就是教訓,我如今就做了這個主兒,將蕭家產業全部變賣充為軍費,北辰,這國仇家恨,咱不能不報!」 蕭北辰滿腔悲憤,言若錚錚,「七姨放心,若不殺盡亂我家國的扶桑人,我蕭北辰這一世也枉為人!」 七姨點點頭,再看看蕭北辰,半晌方靜靜道:「還有一事兒,杭景自小在我這裡長大,我一直當親生女兒來疼的,如今跟了你,你可不能虧待了她,定要照顧好她。」她的聲音極其鄭重,蕭北辰點頭道:「是,我記住了。」 七姨這才微微地笑一笑,從那桌前站起來,只說了一句,「我也就能到這裡,算是對得起你們的父親了,我再也顧不得什麼,這就去陪著我那兩個可憐的兒子。」雙腿一軟,一偏身便摔到了地上去,這一下突變慌得周圍的下人一擁而上,大小姐、二小姐便是哭,蕭北辰急奔上前去,就見那裝著雞心饅頭的碟子裡還擺著幾塊鴉片膏,七姨竟是用那一碗雁肉湯和著生吞下了大塊的鴉片膏,這簡直就是要命的東西,四小姐蕭書儀跺著腳喊,「快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一時間眾人亂成一團,蕭北辰將七姨抱入內室,放在床上,七姨已經是直挺挺的,面如死灰,手指如鉤般地攥住了蕭北辰的手,聲音便是含糊不清的,「北望,北意……我的可憐孩子呀……」蕭北辰攥了七姨的手,臉上便是悲痛欲絕,一旁的醫官慌上來診治,七姨臉如白紙,忽地清晰地叫了一聲,「……杭景……」 林杭景陡然從夢中驚醒過來,莫名其妙一陣心驚肉跳,還不停地咳著,摸著面頰是微熱的,就聽得主臥室外面傳來門聲,雲藝推門走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燉好的雪梨,道:「少夫人,這雪梨止咳最是好的,你快吃點。」 杭景輕聲道:「對不住,我這又吵得你們不安生。」她這樣說著,才抬起頭,身體便是一震,眼見雲藝眼眶紅腫,臂纏黑紗,她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張了張,那聲音都是飄忽無力的,「這是怎麼了?」 雲藝眼裡的淚珠啪地一下就落了下來,撲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哭道:「大帥死了,五少爺死了,六少爺也死了,剛兒從大帥府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七夫人也沒撐住,病倒在床上,這會兒命在旦夕,只這麼一日,大帥府那邊就上了三道靈牌,可憐三少爺……」 林杭景已是面無人色,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了,手足一陣陣發涼,紮掙著便從那床上下來,雲藝嚇了一跳,忙上前來扶她,道:「少夫人,你可不能動。」 林杭景也顧不得了,哽咽著低低地念了聲「七姨」,不知從何處生出了那麼大的力氣,推開雲藝赤著腳便踉踉蹌蹌的往外奔,一路搖搖晃晃地下了樓,淚如雨落,眼前忽地一陣天旋地轉,錐心刺痛,竟是一黑,便跌倒在那大廳的綿厚紅毯上去,那單薄的身體軟軟地跌落下去,卻宛如脆弱的蝶翼般脆弱無聲…… 深夜,蕭府內更是亂作一團,七夫人吞大量鴉片膏自殺,醫官已經是束手無策,眼見七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還有一息尚存,蕭北辰陪侍在側,就聽得門外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門已被推開,正是派去花汀洲的郭紹倫接了林杭景到來。 林杭景一見七姨形景,奔上前去撲通一聲便跪在了七姨的床前,哽咽著喊了一聲,「七姨」。這一聲傳來,便宛如迴光返照一般,七姨散了的眼瞳竟凝了幾分光亮,手指如鉤般地伸過來,杭景忙伸手過去,七姨聲音低微,道:「杭景,我可算……等到你來了……你……過來……聽我說……」 林杭景垂著淚,忙附耳上去,就聽得七姨哆嗦著用極其微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那其實是個可憐孩子,自小慈母見背,嚴父苛責,身邊根本就沒個可親近的人,我看著他長了這麼大,他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但他待你是真心的好,杭景,我把他託付給你,你定要……照顧好他……」 林杭景眼淚嘩嘩地往下落,就見七姨滿臉戚色,那一口氣上不來,眼瞅著就要不行了,卻還哀哀地望著自己,她忙含著淚點頭,道:「我記住了。」七姨這才安心,嘴角泛起一抹虛無的微笑來,低不可聞地念了句什麼,把頭一垂,已然歿去,時年三十八歲。 這一夜的大帥府,電燈徹夜未熄,因政界、金融界等弔喪唁問之人絡繹不絕,蕭家親屬,下人忙至半夜才有了稍稍休息會兒的空,都退了下去,蕭家女眷亦是支持不住,被扶入上房歇息,靈堂內一片靜寂無聲,只有擺放的燭火發出幽暗的光來,蕭北辰卻直挺挺地跪在靈堂前,望著靈案前擺放的四道靈牌,目光深邃炯深,嘴唇抿成刀刃般鋒利的一條線, 那靈堂周圍擺著大大小小的花圈,垂下的孝帷在從窗外吹進來的夜風中緩緩地飄動,蕭北辰聽到身後傳來腳步的聲音,他轉過頭去,垂落的雪白孝帷在他眼前搖動著,林杭景一身素白孝服,她的目光從那四道靈牌上移過,眼淚順著面頰慢慢地往下落。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蕭北辰的身上,蕭北辰迎著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裡一片黑夜一般的靜寂黯然,這樣的境地,窗外的曉風殘月,映襯著這一片淒清,這樣的無聲凝視,卻仿佛是天地間只剩下對方的相依為命。 林杭景一步步地走上前來,一聲不吭地緩緩地跪在靈堂前,那靈堂前的素燭火光搖曳,映照在地上,清晰地照出了兩個人的影子,蕭北辰的眼瞳如墨一般越來越濃重,靈案上四道靈牌便是刺心的痛,身側孝帷輕晃,放眼望去,滿目花圈藍白,竟是這般冷清蕭落,他兀自硬撐著,只咬著牙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倒,不能倒,絕對不能倒下去…… 蕭北辰握著手槍守在靈案前,滿目血絲,默默地彈出彈夾,將沉甸甸的子彈一顆顆地壓入彈夾,然後推彈上膛,那「哢嚓」一聲在寂靜的靈堂裡卻是格外的驚心。 仿佛只那一聲,便隔開了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都瞬息而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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