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94)_孤缽

九四

　　只見一道綠影閃過，將搖搖欲墜的明月松緊緊地抱住，是輕羅！

　　「少主！」她呼喚著他的名字，語氣中包含了焦急、悲憤還有關切。董清秋聽著她的叫喚，心裡竟然生出一絲共鳴，進而演變成一絲喜悅，好像心裡有一個包袱放了下來。

　　輕羅來了，明月松就不會有什麼事了吧？因為他的婢女不會對他坐視不理的。對吧？

　　輕羅終究是不放心明月松一個人留在這裡，去而複返，沒想到真的就見到這樣可怕的情形。她若是再晚來一步，只怕明月松已經回不去燕國了。

　　輕羅惡狠狠地往十幾米外的董清秋看了一眼。明明是夜裡，但黑幕籠罩下，董清秋卻覺得那雙怨毒的眼睛分外地明亮，恨不能把她給剁成肉醬。

　　只是輕羅知道，她殺不了董清秋，更殺不了上官凜，她現在能做的便只是保護好少主，帶他離開。輕羅護住明月松轉身要走，上官凜斂裾上前，這就要去截住輕羅，董清秋下意識地就捉住他的手臂，「不要……」

　　上官凜回眸凝望著她，董清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句話，但卻還是無意識地對著上官凜使勁地搖了搖頭。

　　「董卿？」上官凜低眉看了一眼揪住自己手臂的董清秋。她的手拽得有點兒緊，他看向她，董清秋忽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董清秋正要解釋和掩飾，上官凜卻把腳縮了回去，滿是真摯地對她說道：「好。董卿既然要朕放他一馬，那朕就聽董卿一回。」言語中像是把董清秋的話當成了聖旨一樣。

　　董清秋不禁愕然，上官凜竟然這麼痛快就答應把明月松放走？他心裡不知道多想把身邊的這些異己剪除呢。上官凜明明已將明月松打傷了，那輕羅顯然不是他的對手，他又怎會平白地放過明月松呢？

　　董清秋十分意外，儘管自己現在在上官凜的心目中已經「舉足輕重」，但是也不至於讓上官凜這麼聽話吧？還是，他另有想法？

　　董清秋正思量的時候，輕羅早已背起明月松，消匿不見……

　　董清秋在上官凜的安排下又重新住回章華宮。只有在這裡，董清秋才無法被明月松糾纏，在重重的侍衛看護下，明月松更是不可能把董清秋帶走。

　　當然，明月松，楚國曾經風雲一時，惹得無數俊男靚女所崇拜所喜愛的一代丞相，在一夜之間沒了蹤影。

　　快要破曉的時候，明府正中央的一處院子起了大火，要不是外邊的人發現並且沖進來把火給滅了，整個園子就會付之一炬，連片瓦都不剩了。

　　明府裡的婢女和傭人一夜之間都不見了，只餘下一個掃地看門的啞巴老人，在已被燒成灰燼的宅院廢墟裡，揀著一些還能勉強使用的物事。

　　一夜之間，明府就成了一座空殼。繞著莫愁湖的美麗宅院，因為這一場大火以及下人們的離奇消失，而顯得有些陰森。

　　至於明月松的下落，那更是無從知曉。有人說，他因為染上了重病，被一個尋仙的道長帶走，只有這樣才能救他的性命；也有人說，他本就是一個閑雲野鶴的人，丞相的名號對於他來說只是桎梏，所以他選擇了消失。

　　早朝的時候，禦史就焦急地向上官凜陳述此事。對於這樣的傳聞，上官凜沒有任何的表示，仿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一樣，甚至還幫襯著明月松。

　　上官凜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右相的職位空懸，明府中的一切用度和開支照舊，好把明府維護著。至於明月松的下落，上官凜只是用一句「明相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的」，便將疑惑的群臣給打發了。

　　對於上官凜此舉，董清秋是十分地不解。她不知道上官凜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好奇，卻又有些慵懶地不願知道。難道她不應該很高興麼？再也沒有人敢要脅她，占她的便宜，欺騙她！

　　只是在聽群臣議論的時候，董清秋偶爾會想到那個叫做明月松的人，心裡百感交集。

　　他，從此就不再出現了？明丞相，就從此消失了麼？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左丞相、右丞相，在早朝的時候，是分列在上官凜左右下首的。只是此時她對面的位置，空蕩蕩的，就好像她的心一樣……

　　對於董清秋再度入住章華宮，後宮裡還是起了一層風波。儘管上官凜破格留住了馮廣，讓他也住在章華宮偏殿后的一排廡房內（那排廡房原本就是給親近大臣稍事休息的地方，用以等待皇上的宣召），但因為先入為主的原因，太妃認為上官凜死不悔改，心裡多少有些不高興。而董清秋因為再度著涼，除了早朝，基本上就窩在自己的房中假睡養病，上官凜也樂得不用時時看見董清秋，免得影響他做事的效率。

　　太妃眼見得上官凜又誤入歧途，心裡有氣，免不了殃及池魚，這氣就撒在了江妃的身上，「那天晚上也不好好勸勸皇上回心轉意。給著你的機會，也不好好利用。」這幾日上官凜又睡在章華宮，算是恢復從前了。

　　太妃也知道那天夜裡，上官凜在江妃那兒待到半夜就急匆匆地走了，卻沒想到上官凜是為了董清秋出宮去的，又重新領著董清秋回宮住來著。

　　「皇上明明給了你機會，怎麼就是留不住皇上的心呢？」太妃心裡窩著氣，看了一眼江妃。

　　江妃心裡委屈，一想到那天夜裡，就只覺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那天夜裡，無論臣妾如何……如何討好，皇上都對臣妾無動於衷……」

　　「無動於衷？」太妃大概是領悟到江妃這句話的意思了。她抬起眼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江妃，這女子雖然蠻橫，讓人不喜，但總的來說，也算是一個美人胚子，那傅妃也是溫文爾雅，就算不符合上官凜的胃口，也不至於說美人溫玉在側，連動一動的念頭都沒有吧？

　　太妃心裡隱隱作痛，想到上官凜的寢宮中也同樣有供他進禦的八女，分擔司帳、司寢之職，這八女既是給沒有大婚的上官凜進禦的，也是照顧他日常起居的女官。只可惜上官凜一個也沒有動過。

　　後來太后與太妃重新物色了八女，上官凜依舊沒有任何好感。直至上官凜娶了江妃、傅妃，對於女性卻還是熱忱不起來。任是哪個皇帝，當了三載，也該充盈後宮，但是檔案裡記錄在案的，有關上官凜的禦幸記錄是寥寥可數的。

　　從前太妃以為那是上官凜志在江山社稷，因此遠離女色，可是現在看來，他對女色根本是冷淡的。

　　唉，自古以來，哪個皇帝不好色？哪個不是後宮佳麗三千？獨獨上官凜不嫌後宮裡人少，而是嫌多了。難道說上官凜真的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整個的性取向就有問題？

　　太妃心裡一沉，歎了一口氣，對跟前服侍著的宮女說道：「去把當年在鴿子房教導皇子們人事的太監給哀家找來。」

　　冬日的午後，陽光穿過層層的琉璃瓦紅宮牆照到章華宮內最中央的御座上。此時的章華宮內稍微有些暖和，即使是上官凜，也少了幾分冷漠，而多了一分每個人都該有的慵懶。

　　上官凜正看著楚國的疆域圖，董清秋則坐在殿門前的石階上曬著太陽，任由陽光把自己照得暖烘烘的，然後打個盹。

　　董清秋其實也沒什麼病，就是懶洋洋的。她這兩日來一直都在章華宮的偏殿裡睡大覺，每日裡好吃好喝，也不用太理會上官凜，清淨得無人打擾。她會時不時地冒出一個念頭，要是一世都能這樣就好了。

　　上官凜正低頭看著地圖，一抬頭就看見董清秋的背影，瘦小伶仃，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怎麼看都有些孤單，尤其在陽光下，顯得越發渺小。

　　上官凜本來正籌謀著國事，可看著董清秋，便覺得心情煩亂，眼皮底下的地圖都無法集中他的注意力。這個董清秋，不知不覺間成了上官凜眼中的一根刺，想要拔卻不能拔的刺，直戳得他焦躁不安。

　　上官凜沖旁邊的竹閑使了個眼色。竹閑趕緊去把殿門掩上，屋子裡頓時冷清下來，陽光連同董清秋的身影都被擋在了外邊。

　　總算能夠讓自己靜下心來，上官凜發現還是這樣陰鬱的氣氛是自己所適應的。他正要考慮邊疆問題，外邊傳來一聲唱喏，說是太妃請皇上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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