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93)_孤缽

九三

　　上官凜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遲鈍，連樹枝被他踩掉了一小枝都沒有意識到。

　　樹枝落地，靜夜裡，這聲音顯得尤其突兀。

　　明月松陡然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顯然是聽到了那聲響聲。他警覺地看了一圈，也不知道那聲音到底是人為還是夜間什麼動物發出的。

　　他的目光定格在上官凜所在的那片區域。要不是他身受重傷，現在自然要過去看看，上官凜恐怕就得暴露了。

　　此時上官凜便像一隻蜥蜴一樣，緊緊地貼在樹上，眼瞅著明月松又把頭縮了回去，沒有發現什麼，上官凜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上官凜就那樣繼續匍匐著，見明月松只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單衣，卻用外袍緊緊地包裹住董清秋，心裡的驚詫被他腦子裡的另一種念頭漸漸蠶食，那念頭支撐著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明月松和董清秋的「非正常」關係，胸中一股熱火湧了上來……

　　上官凜又在樹上呆了好一會兒，見明月松已經不再懷疑這邊有人潛伏著，便飛速地竄下樹去，繞著那七彎八拐的胡同回到主街上。

　　街道上空蕩蕩的，宵禁的冬夜顯得格外地冷清。上官凜在大道上揪住一隊正在巡邏的兵士，亮出自己手中的金牌，說道：「見此牌如同聖上親臨，我乃御前侍衛劉……劉產。」

　　第六十三章冬日午後

　　這個董清秋，不知不覺間成了上官凜眼中的一根刺，想要拔卻不能拔的刺，直戳得他焦躁不安。

　　上官凜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自他得知董清秋是真的軒轅季傳人，便刻意地和董清秋保持距離，更想要抹掉自己和董清秋那不光彩的「記錄」，要是被這一隊巡邏的兵士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免不了又會惹來一陣沒必要的妄自猜測。

　　於是上官凜只是告訴那幾人具體的位置，自己則躲在樹蔭裡看那些人上前去騷擾明月松。

　　明月松沒料到躲在這樣偏僻的角落卻還被人發覺了。他只顧躲著嫵仙門的媚使，完全沒想到這一隊日常巡邏的兵士會找到這裡來。

　　明月松隱約感覺到這件事有些蹊蹺，眼見得那一隊兵士上前來把自己圍了一個水泄不通，他處變不驚地道：「你們來得正好。董丞相與在下都受了傷，正想找大夫看看傷勢。」他輕輕鬆松地回答，既點出了自己和董清秋的身份，又看不出有絲毫的不妥，教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那隊兵士受命于上官凜，上官凜早已交代過，所以幾個人一點兒也不意外，二話不說就往董清秋的頭上澆了一壺水。儘管那水是上官凜刻意交代從客棧裡要來的溫水，但往董清秋頭頂這一澆，董清秋頓時就打了一個激靈，發漲的腦袋被冷風一吹，立即就從沉睡中清醒過來，漸漸恢復了意識。

　　她聽見明月松的聲音，「她會著涼的！」話是對旁邊的人說的，但她聽得出來他說的是自己。

　　董清秋還是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她驀地睜開眼，旁邊已經多了一隊兵士。當然，最令她震驚的是明月松抱著她，她的身上還蓋著他的袍子。

　　董清秋掙脫開來，重傷之下的明月松就跟一個布娃娃一樣，一推就倒。董清秋把袍子扔在他的頭上，也不知道是昏睡中還有記憶，還是多少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揉著嘴巴，直覺告訴她，那裡被明月松占過便宜了。她惡狠狠地對明月松說：「你都對我做什麼了？」因為發昏，她的聲調有些沒把握好。旁邊的士兵有些怪異地看著董清秋，只覺得這董丞相的聲音果然比傳說中的還要女裡女氣。

　　董清秋氣惱著，她只記得自己是被身後那個詩雨給打暈的，可是醒來以後便躺在了明月松的懷裡。這個惡賊！得不到她就令人把她打暈嗎？她想要問，卻忽然發覺周圍還有許多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兵士，頓時把那些惡語都給收了起來。她見其他人有些怪異地看著她，立即意識到她剛才說話時的聲音忘了處理。

　　剛才那一壺水澆下來，董清秋本來還擦著臉上的水，忽然想到這一抹，定然要把臉上的妝容給抹淡了，儘管有夜色的掩蓋，但她只怕會被人瞧出端倪，便不再擦拭。她看了其他人一眼，心底犯虛，放低聲音問：「你們是？」

　　那些士兵早已經套好了詞，躬身道：「卑職巡邏至此地，有一位侍衛大人讓卑職等人來此巷中接兩位丞相進宮去。」

　　「侍衛大人？」董清秋和明月松都是一愣。明月松心裡隱隱覺得不妙，也不知是感受到什麼危險的訊號了，他下意識地往上官凜所在的方向看去。他就說這班兵士怎麼可能尋到這裡來？又好端端的怎麼會往董清秋的頭頂澆一盆水？

　　「是啊。侍衛大人說是奉了皇上的聖旨，務必要我等護送兩位丞相回宮去。」

　　明月松心中一驚，難道說自己剛才的話已經被人聽了去？他緊張地看了董清秋一眼，董清秋卻是謝天謝地，「好啊，那就有勞各位了！」去皇宮裡對著上官凜，總比對著明月松好吧！

　　「喂！」明月松強撐著要站起，偏著身子就要把董清秋給拉住，「你瘋了？你還回去？」他的言下之意是上官凜會要了董清秋的小命，後宮裡面的女人們會要了她的小命。

　　「當然！我寧願死，也不要跟你站在一起。」董清秋眉頭一聳，現在上官凜才不會要她的命呢。

　　董清秋的話讓明月松想要擠出笑也擠不出來了。

　　「我不管，你今日無論如何都得跟我走！」

　　董清秋看著他斬釘截鐵的表情，一時之間怔怔地立在當場。

　　明月松一伸手，袖筒裡的玉簫滑落下來，周圍的兵士還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就有好幾個被明月松點倒了。其他人吃了一驚，怎麼都沒想到明丞相會對自己的兄弟出手，正不知該拔刀還是該退後的時候，叢林中一道人影閃了出來，一把捉住董清秋的手腕，像貓頭鷹一樣，淩厲狠辣。那人伸手往明月松的前胸一拍，明月松一個不穩，重新重重地摔倒在地。即便他死死地拽住董清秋的衣袖，還是被那頭鷹硬生生斬斷。他只能在倒地的同時，看到董清秋被那人攔腰抱起，絕塵而去。

　　劫走董清秋的自然是上官凜，董清秋莫名其妙地就被上官凜給帶走，重新落地的當頭，她扭轉頭一看，卻只見明月松歪倒在地，口裡又噴出一大口殷紅的血。

　　董清秋看得心驚肉跳，沒想到上官凜出手如此狠辣，「他！」她說了一個字，就只見其他的護軍又已圍住了明月松。

　　「你要幹什麼？」董清秋回頭看著上官凜。她的焦急、她的驚慌都已經被冷眼旁觀的上官凜收入眼底，「董卿難道是心疼明相？」

　　心疼？只一句話，讓董清秋嚇了一跳。

　　「皇上在胡說八道什麼？！」她慌亂了，上官凜到底看到了什麼？又知道了什麼？董清秋沒敢再說話，眼睛看向被護軍架住的明月松。他被上官凜的那一掌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了。

　　「哦，不是就好。」上官凜淡淡道，「我怎麼處置明相，董卿可有意見？」

　　「沒……」董清秋想要跟明月松撇清關係，「他與我……無……幹。」只是每一字說出來，為什麼都有點兒艱難？

　　明月松那無助又慌亂的神情像是在找著什麼，但眼神渙散難以凝聚，也不知是不是傷得太重，他根本就找不著。明月松的雙唇微微開合，像是在喃喃說著什麼。

　　董清秋的眼神回避著明月松，他是在找她嗎？他是在喊她嗎？

　　董清秋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牽扯了一下，她掩住心口，拼命地搖了搖頭。故意的！他想讓她可憐他！他又在演戲！一定是這樣！董清秋的心腸好像又重新硬了起來，明明急促的呼吸此時卻被血液裡湧起的寒意給撥亂反正了。她看著場中的明月松，上官凜卻看著她。

　　「那……我……先走了。」董清秋的聲音細弱蚊蠅，虛弱得要命。她好不容易才說了出來，可不知為什麼，說出來之後卻充滿了一種負罪感，更不知道這樣一句話是對上官凜說的，還是只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還沒有來得及走，架著明月松的護軍還沒來得及吭一聲，就統統倒地，每個人的身上都插著飛刀，已經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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