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隻前夫一台戲 | 上頁 下頁
四八


  「我為何要知曉?」我一面指揮了前頭趕車小廝掉頭回城東,一面漫不經心答他。

  「是,你自當是不屑知曉。可是我卻偏要與你解釋。」馬車踢踢踏踏地行進,車內酒氣脂粉香兩相絞纏,他彎著眼嘴角噙笑,口氣卻一反常態地執拗挑釁,但見他伸手不緊不慢指了指天,「那人心思縝密,思慮頗重,若非我包下顧春樓的頭牌畫扇,讓他以為我色迷心竅來洛陽只為眠花宿柳,他定當對我常過洛陽起疑。」

  我頓了頓,笑道:「多謝多謝。你這番為了我勉為其難眠花宿柳的苦心我自當承情銘記於心。」

  他不答言,閉眼靠著車廂壁,眉心聚攏久久不散。

  許久,聽得一聲幽幽低語,「笙兒,我不奢望能有功過相抵的一日,唯盼得在你心中莫再添污點……」

  我笑了笑,對他道:「你醉了。」

  我總覺得宋席遠是一株奇妙的牆頭草。

  其實,若說牆頭草倒是對他過譽了,牆頭草尚且只往兩面倒,他則更上一層樓,竟是三面皆有聯繫,見風使舵,占盡好處。當年我一箭穿心自鬼門關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頗覺驚異,我之前被囚之時引那麻雀為我與我爹傳信時便知王府之中屆時會有內應,只是,卻從不曾猜那內應會是宋席遠。

  當時因恐王府護衛會截那些雀兒,我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傳出隻字片語,消息並不完全,只知爹爹會派人來救,卻不知具體時間。月圓中秋夜黑衣人突襲,我本也以為是皇家餘黨行刺,直至後來從那黑衣人的言語態度中方才隱約猜到。

  那日桌上月餅乃是宋席遠親自送至王府之中,算准了王爺不愛吃甜,而我最愛蓮蓉,月餅之中皆混有小姨娘塞北特製之藥,食之,半個時辰後氣息全失脈象皆無,我原吃過一次,結果卻被那人撞破,此番爹爹本打算雙管齊下,若能順利將我救出最好不過,若不能,則讓人擊我一掌,讓王府中人以為我中掌而亡,六王初登,按規矩須與傷、病、弱、亡此類晦氣相避嫌,停屍期間看管之人必比不得我活著的時候嚴密。

  結果未來得及出手,我便挨了一箭,那日趴於牆頭之人乃真行刺之人。

  之後,爹爹手下將早便預備好的一具與我形貌身材相仿並易容好的女屍將我換了出來,宋席遠接應,將我藏匿京城一處醫治,幸得那箭稍稍偏了些並未刺及臟腑,幸得我之前吃了月餅之中的假死之藥,誤打誤撞氣血不旺故而未血盡而亡,幸得……

  許是我已散盡所有,判官閻王都看不上我這一無所有的人,不屑收我,故而留了我一條小命苟且世間碌碌而活。

  只是,第一回假死,那人抱了我的屍身三天三夜不撒手,讓人想偷樑換柱都不知從何入手。此回,不想卻如此容易便被爹爹手下將我移花接木而出,我未問細節,卻也可猜到此番定是再沒人對我的屍身如此執著,故而能夠一帆風順地大功告成。

  足見,人非但活著要分個三六九等,便是死了的屍身也要分個三六九等。帶著潑天財富之秘的屍身到底與兩袖空空的屍身待遇不盡相同。

  不曉得詐屍這事是不是做過兩回便會順手拈來地熟撚,那時我初醒,每日都要反復好幾回,上一刻還咳血氣微渺然近死,連那塞北大夫都以為無能為力時,下一刻我卻又能顫顫巍巍地醒轉過來,反反復複,叫人一驚一乍。

  我過去聽說過有一種叫作蜉蝣的小蟲子,命短得有趣,朝生暮死,與我那陣子的狀況倒有得一比。

  之後,待我稍稍活過一口氣,氣血稍穩,宋席遠便派人一路護送將我弄到了洛陽城,本欲再往西北行,怎奈我這破落身子卻受不住,一觸風沙便不爭氣地要大病一場。故而爹爹便索性讓我在洛陽住了下來,左右隱姓埋名並不是什麼太需要技巧的難事,比詐屍容易多了。

  活是活了過來,不過那詐死藥也是要留後患的,我現下一著急便會叫不上人名記不得一些字,幸得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毛病。

  我初時活返過來,沒那個精神頭琢磨宋席遠如何會與爹爹聯手,如今日子長了,只當是白撿了一條命重活一回,也不想費神去弄清這個中曲折。正如人常言傻人才能有傻福,人不必活得太聰明。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而今種種,譬如今日生。

  唯盼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要是能一夜全部寫完就好了

  39、鮮肉粽?雄黃酒?

  終是到了那顧春樓前,宋席遠閉目蹙眉倚在車內絲毫沒有下車的意向,我看了看他,估摸著是酒勁上來,再加上馬車稍有顛簸叫他覺著不舒服了。

  正待喚趕車小廝來扶他,卻見他鼻尖微皺,沁出細密的汗珠,心道:糟糕,他這是要吐了!

  我不曉得他醉酒的次數多不多,總歸我碰見的兩回都挺倒黴的,一回是那時我初入宋家門楣沒多久,一夜他從外面回來,身上酒氣並不重,結果鼻尖一皺,一丁預兆都沒有,就這麼吐了開來,吐在了床褥上,下人雖立刻收拾了,我仍覺著那廂房有股子酒氣混雜的怪味,連著幾夜都睡在西面的次廂裡。還有一回便是我離開宋家以後,宋席遠一日不知在哪裡喝得酩酊,暈暈忽忽之中居然還能身手矯健地翻牆入沈家,可巧我在池邊喂魚,被他冷不丁抓住,但見他張了張口似要說什麼,結果話未出口,鼻尖一皺,細汗一出,面對面翻江倒海全吐在了我身上,幸得他除了酒倒沒吃什麼別的東西,吐出來的也都是些酒,然而還是弄了我一身狼藉。

  有此前車慘烈之鑒,我想不記住他這前兆小動作都不行。

  現下我跟他二人坐於車廂之中,他在外我居裡,想要跳下馬車都不得出路,我一時急智倒想起他這兩年似乎總隨身帶了一種味道清爽寧神的薄荷膏,便眼明手快扯過他的袖子翻找了一下果然摸到一盒藥膏,用尾指挑了一大塊綠油油的薄荷抹在他人中處,再揭開車簾子把他轉過面朝外,我半探出窗外,用手直拍他後背,但願他這次莫再叫我遭罪了。

  拍了沒幾下,覺著有幾滴濕漉漉的東西落在我鼻尖,我疑心下雨,本能抬頭向上,唯見一片夜空在幾顆清亮的星子下黑出一片近乎靛青的顏色,絲毫沒有落雨的跡象。正詫異,便聽得那顧春樓二樓一處軒窗「吱呀」一聲閉合,應聲回頭,我瞧見了窗扇後一閃而過的半張臉龐……那樣的臉龐,便是春日的海棠也要自慚遜色,更莫說美人帶淚,我見猶憐,讓人想起細雨中的揚州。

  回頭再看半俯身窗櫺上的宋席遠,居然還未吐出來,我不免鉚勁又將他的背拍了十來下,聽得宋席遠悶悶哼了兩聲,似是痛苦非常,緊接著便見他翻轉過身子坐回車內嘭地一聲靠在壁上,長臂一撈捉住我的手壓在懷裡。

  「女俠……女俠饒命……不知女俠哪裡練的大力金剛鐵砂掌……小的心肝本就碎得不周全,再拍下去怕是要成沫了……」

  我聽他滿口混言胡謅,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警惕地告誡他:「你不要吐我身上。你既醒了便下車去。」

  他兩眼一彎,非但不下車,反而身子一側,伸手將我圈進他懷裡,「我不下車。你陪我吃粽子可好?」

  我正待推開他嚴詞拒絕,他卻笑意盈盈箍緊了我,緊接著道:「你若不陪我,我便吐在你身上。」

  一股青煙直沖頭頂,我一時氣煞無言。世上怎會有這種潑皮酒鬼,八歲稚童一樣耍無賴。

  我怒瞪他,他卻毫無收斂之意,懶洋洋地抱直蹭,「我要吐了哦,我現在便吐了哦。」

  「張三,掉頭,買粽子!」我咬咬牙切齒,轉頭吩咐小廝。

  「乖!」宋席遠笑得一臉小人得志,居然還伸手來摸我的頭頂,和藹地語重心長道:「真是宋哥哥的好姑娘。」

  我頭一轉避開他的手,警告他:「你莫要得寸進尺,放開我!」

  「使不得,如何能放?」宋席遠一手攬了我,一手扇面一甩,眨了眨眼睛望著我,一本正經地無辜道:「我一放開你,便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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