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70)_安安

七〇

　　聽得宮女的回話，樓臺上的笑顏立即撅了撅嘴，嬌眉皺作一團，失落到極點，嚷嚷了一聲，「不是說來陪我試酒的嗎？這等時刻還不見人影，分明是想氣死我嘛！」掀起紗簾的白玉嫩手猛然一撤，半透明的柔紗悄然飛落，將她略帶懊惱的面容掩蓋起來。

　　聽得主子自個兒生悶氣的細語，尚站在園中的春華嘴唇一抿，止不住笑了。她正要舉步朝殿內走，又聽樓閣上傳來一聲，「春華，快叫人將酒菜都撤下去。」

　　春華心裡咯噔一下，替還未出現的聖上捏了一把汗。完了！娘娘又在賭氣，估計聖上一會兒又要被冷落。

　　「春華，聽到我的話了嗎？快叫人上樓把酒菜都撤下去。」樓上的人將話又重複了一遍，語氣裡透出明顯的不耐煩。

　　「娘娘，奴婢剛從昭陽宮譽德殿回來，聖上還在與各位大臣議事，您是否再稍稍等一等？聖上今早不是特意差人來說過嗎？他一定會過來陪娘娘試酒。」春華大著膽子回話，極力安撫主子。老實說，她也不敢肯定月妃娘娘會不會因此遷怒於自己。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試酒節，也是蒼隱國自明珠王朝時就沿襲下來的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在民間，家家戶戶都會在這天開壇慶祝，品嘗新酒，祈求平安。聖上一大早還未上朝就派人來傳話，說是正午就會到宮中與娘娘共度佳節，結果娘娘將一切準備妥當，從巳時正點一直等到現在，還不見聖上到來。娘娘進宮時間才短短三個月，卻是她入宮四年多來所見過的最有耐心的主子，竟在樓閣上坐著足足等了四個多時辰。這一坐不打緊，光來回熱酒菜就忙壞了昭月宮一群宮女、太監。她見主子實在是等不住，便自告奮勇地到昭陽宮去打聽聖上去向，結果除了緊閉的宮門、嚴肅的侍衛外，什麼也沒見著。只聽總管太監說聖上正忙著議事，不得空，她便只好折了回來。都等到現在了，也難怪娘娘會生氣，換誰都一樣。

　　「春華，你確定桓在昭陽宮？」紗簾半開，柔妝玉面再次閃出。斜插在她雲鬢上的玉釵珠墜一陣晃動，閃亮奪目。

　　聖上的後宮雖無佳麗三千，也好歹是美女如雲的，姿容在月妃娘娘之上的美人比比皆是，但聖上歸國後卻獨獨眷愛月妃娘娘，從不曾踏入其他後宮娘娘的宮門，就連從前最得聖上歡心的景妃娘娘也失了寵。這不，單一個「桓」字，就能看出聖上有多寵愛娘娘！整個蒼隱國，除了月妃娘娘，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敢直呼聖上的名諱。

　　「娘娘，聖上的確是在昭陽宮。」春華極認真地道。她琢磨著娘娘話裡的意思好像並不是真正的生氣，而是擔心聖上去了別的後妃宮殿，指不定是在吃醋來著。

　　「我不信！」憑欄下望的人兒嬌面一肅，嗔怒道，「他准是去了別的宮殿，全然忘記來我這裡。」

　　「娘娘，您想到哪裡去了？聖上是在處理國事，並沒有去別的宮殿。」春華口齒伶俐地替聖上辯解道，心想自己這還是頭一回見娘娘這麼明目張膽地狠吃飛醋，「您冤枉聖上了！」

　　「冤枉？他的後宮美人這麼多，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被某個狐狸精勾了去？哼，今日他若是還敢來我這昭月宮，我非找他算賬不可！竟讓我等了他四個時辰，眼睛都快望瞎了，還不見他半個影子。氣死我啦！」想是真氣得快吐血了，她原本白裡透紅的肌膚霎時變得通紅，像極了成熟的紅蘋果，說不出的動人。

　　「娘娘，您若不信，可隨奴婢親自到昭陽宮問一問太監總管，看看奴婢所說是否有假！」春華一邊回話，一邊替聖上叫屈。

　　「去就去！反正這兒離昭陽宮最近。要是被我知道你騙我，我一準兒給你十板子！」樓上的璧人驕傲地揚了揚頭，用正冒著火光的明亮眼睛狠狠地瞪了春華兩眼，然後放下紗簾，急匆匆地轉身小跑下樓。

　　少頃，她已經站在春華面前，怒氣十足地從身前身後的一群宮女、太監中點了幾個道：「你、你、你、還有你，馬上跟我去昭陽宮！」

　　「娘娘……」第一個被點名的春華吞了吞口水，驚異地道，「您……您……」

　　「你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難不成你真在騙我？快快從實招來，桓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娘娘，奴婢只是覺得您穿著裙裝，怎麼還能跑得這麼快？就……就像飛的一樣。」對於主子的出身，春華一直都感到好奇。聽說她是由聖上帶回宮的，好像是來自某國的貴族，入宮後聖上就將自己的姓賜給她，為她取名「奚月」，封為月妃，賜住昭月宮。此後，聖上的後宮一夜之間形同虛設，除了處理政事的時間，其他時間聖上總是和月妃娘娘在一起，以至於朝臣間流傳著一句話：月妃娘娘在哪兒，聖上就在哪兒。

　　「快？我還嫌慢呢！」奚月不以為然地道，揮揮寬大的雲紋薄袖，輕快地越過幾株老柳樹，沖到最前面，徑直前往宮門。要不是十天前，景華宮的主人景妃領頭組織了一場後妃聚會，讓她親眼目睹了後宮佳麗之人數眾多，她才不這麼緊張呢！哼，桓是她一個人的，她們休想用計從她手上將他搶走。

　　她這一急，步履如風，快得令人咋舌。跟在後頭的春華以及其他三名宮女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落下一大截，喘著氣告饒地大叫，「娘娘，您慢點兒……奴婢……奴婢們追不上！」

　　停步，轉身，回望，奚月春蔥似的十指輕輕一拈，便折斷一枝長長的碧柳。她挑挑眉，不悅地道：「快一點兒啊！是不是真想挨板子？」雖然她老說要打這群小宮女的屁股，卻從未真動過手，但不可否認的是，威脅人的感覺還真好！

　　小宮女們一聽主子又提板子，紛紛雙手提著長裙跑得飛快。

　　奚月當即輕笑出聲，轉身欲走，卻撞在一塊硬物上，打了個大大的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不禁火冒三丈地鬼叫起來，「是誰這麼膽大，竟敢撞我？惹急了我，我一會兒讓桓治你死罪。」

　　「月兒——」故意拖長的聲音宛若天籟，悠然綿長，韻味十足。

　　「奴婢叩見聖上！」小宮女們身形一矮，趕緊跪地請安。

　　正用手揉著額頭的奚月一聽，先睜開了左眼，透過指縫兒偷偷看了看距自己僅一步之遙的美男子，然後又換睜右眼多看了一眼，頓時喜上眉梢。看來自己的魅力比那群空有其表的後妃們大多了！

　　「我聽說有人膽子大到讓我自己治自己死罪……怎麼？這會兒膽小了？還用手遮著臉？」奚桓擺擺手讓宮女們站一邊兒去，自己則立定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俯視她。

　　「哼！我才不理你！讓人家坐閣樓上足足等了你四個多時辰，餓得前胸貼後背，連脖子都酸了！」她放開手，撅起粉嫩的唇，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跑。

　　「生氣了？」闊步追上去，他一把就將她的身體撈了過來，緊緊摟在懷裡，滿是歉意地道，「我——奚桓今天向月兒賠禮了，請月兒大人大量，放我一馬。」

　　「賠禮？哼！我再也不原諒你了。」她拼命掙扎著想要逃離他的擁抱，氣咻咻地道，將腮幫子鼓得老高。

　　「真的不原諒我了？」他制住她亂轉的身體，朝她耳畔哈著熱氣。

　　「哼，就不原諒你！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傢伙！」她偏開頭，極力遠離他的挑逗，「誰知道你剛從哪個美人兒處跑到我宮裡來？」

　　「我是在處理國事，不是抱美人，就是要抱，那也只會抱月兒。」他扳正她的身子，有點兒賴皮地道。

　　「我不信。你發誓！」她將嘴一撇，嚴肅地道。

　　「滿朝大臣都可以為我作證。我是被你冤枉的！」他歪著頭看著漸漸安分下來的可人兒，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我不信。」她用雙手朝他猛捶一氣，仍然嚴肅地道。

　　「還不信？要不你聞聞，看看我身上除了書卷筆墨的味道外，還有沒有其他味道。」他平伸手臂，故意在她面前轉了一圈，好讓她真的驗證一番。

　　「有香味！」她眼珠一轉，小巧的鼻子一皺一皺，泫然欲泣，樣子委屈極了。

　　「啊？怎麼可能？」這下子，奚桓徹底暈菜了，低下頭在自個兒身上煞有介事地用力嗅著。

　　眼見他被自己繞暈，奚月再也忍不住憋在肚子裡的笑意，撲哧一聲，大笑起來，樂不可支地道：「怎麼不可能？我送你的香包，你不是隨身帶著的嗎？」

　　「啊？」奚桓大叫一聲，頓覺上當，伸手作勢狠狠地捏住她又翹又挺的鼻子，「月兒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啊，都快變成小壞蛋了。」

　　「不，你才是壞蛋！」差點被捏歪鼻子的她連蹦帶跳地逃離他的魔掌，不時還哇哇大叫，「壞蛋！又捏我美麗無雙的鼻子！」

　　「哈！看你下回還敢不敢捉弄我！我今天非抓住你不可！等我抓住你……嘿嘿……」他像老鷹捉小雞那般狀似兇惡地朝她撲去。

　　「小氣鬼！你抓不住我！」她像泥鰍一樣滑溜地躲閃。

　　「你逃不掉了！」

　　「哼，抓不著！氣死你！」

　　「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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