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69)_安安

六九

　　陌，為了你，我願意付出一切。從今之後，你沒有了我，會走得很艱辛，很孤獨，但你將擁有整個霧烈國的民眾，將帶著你的子民勇往直前，收復故土。一路走好，陌！她默想著，聽著環伺耳畔的尖銳叫喊聲，安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等待著聖潔的寒山冰雪掩蓋自己的軀體，掩蓋所有的罪惡。

　　恍惚之間，她聽到了燕陌的歌聲，看到了燕康的笑容。

　　然而，合上眼簾之前，近在咫尺的玄青色身影像一個旋渦般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心痛有如針刺……他才是她在這世間唯一對不住的人吧！她很想知道，以自己的生命為他陪葬，是否足以得到他的寬恕？

　　一聲歎息後，她的世界墜入冰冷的黑暗中。

　　……

　　人影慌亂無常，冰雪遮天蔽日，有人重獲新生，有人已被埋葬。所有的一切都於此被凍結，是結束，亦是開始。

　　第二十章彩雲之南

　　寒山之巔，冰雪的世界，人聲靜寂。落日吝嗇地收回它灑在人間的最後一絲光亮，滿天彩霞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因為她不在了吧？所以風兒不再歌唱，雲兒不再跳舞。唯有天空獨自守望著它自身的蔚藍，等待黑夜來掩藏自己的空洞。

　　他彎曲著疲憊的身體，站在山脊的頂端，望著她的方向，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在他眼見雪崩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碎了，眼噙澀淚，張了張口，卻啞然無聲，只剩下呼喊她名字的口形，開開合合。

　　群山環立，他獨立於最高處，孤獨無依。

　　「皇兄！」

　　「殿下！」

　　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的修越、可羅不約而同地出聲喚道。

　　燕陌像沒聽到他們的聲音，仍固執地望著她所在的方位，久久地不眨眼，任眼淚順著臉淌成兩條細長的河流，濕了衣衫，滴入冰雪，化為烏有。

　　這世間，除了母親外，只有胭脂能讓他如此悲傷，如此疼痛。這種痛錐心刺骨，將永遠根植在他心裡，不能解除。他知道，身體上的傷口遲早會癒合，但失去她的傷口卻永遠不會恢復如初。

　　「皇兄，天馬上就黑了……我們……必須走了！」修越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怎麼也掩飾不了話語中夾雜的哽咽悲傷。

　　燕陌神情落寞，仿佛被無數繩索綁在了原地般，一動不動。如果可以，他寧願像一塊風化的石頭般立在這裡，發呆也好，犯傻也罷，但不願意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願意丟下她一個人躺在冰雪的懷抱裡。可是，不遺餘力的愛，撕心裂肺的痛，到最後只能化為一個蒼涼的手勢——一個他呼喚她回來的手勢。

　　胭脂，你聽到了嗎？我在心裡為你唱的歌：

　　彩雲之南，我心的方向；寒山閃耀著銀光，人在路上。

　　彩雲之南，歸去的地方；往事芬芳，隨風飄揚。

　　琉璃泉邊，歌聲在流淌；綠玉湖畔，心仍蕩漾。

　　記得那時那裡的天多湛藍；你的眼裡閃著溫柔的陽光。

　　這世界變幻無常，如今你又在何方？

　　原諒我無法陪你走那麼長，別人的天堂不是我們的遠方。

　　……

　　胭脂，你說過一定會追上我的，對嗎？

　　胭脂，你答應過要做我的新娘，對嗎？

　　胭脂，我要我們在一起！

　　胭脂，跟我一起回家，好嗎？

　　胭脂，我還有很多很多話要說給你聽，你在聽嗎？

　　胭脂，你發過誓不離開我的，對嗎？

　　為什麼你做不到？

　　為什麼你還不回到我身邊？

　　為什麼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為什麼你不讓我陪著你去死？

　　為什麼你要獨自承擔這一切？

　　為什麼？

　　我恨自己，無法保護你！

　　我恨自己，無法陪伴你！

　　我恨自己，無法再多看你一眼！

　　我恨自己，無法再對你多說一聲，我愛你！

　　我恨天，也恨地，更恨造化弄人，還恨讓我失去你的一切人與事。

　　「皇兄，我們該走了！」修越再次提醒道，聲音裡透著深深的酸楚。燕陌痛，他何嘗不痛？失去胭脂，是整個霧烈的痛。可就是再痛，也還得回城，也還得繼續走腳下的路。

　　「皇后娘娘已經去了！請殿下移駕吧！」可羅無可奈何地指出事實。不用動腦想也知道，這麼嚴重的雪崩，生還的希望太過渺茫。

　　「斯人已逝，皇兄切莫忘記胭脂為什麼要這麼做。走吧！」無奈之下，修越只得拿話激他。

　　燕陌側臉，回味著修越的話，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然後點頭默許，靠著兩人的扶持，朝彩雲之南從容進發。

　　胭脂，彩雲之南是我們的家！

　　胭脂，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家！

　　第二十一章有情兩相知

　　四國166年初夏，蒼隱國皇都，昭月宮。

　　落日黃昏，暮靄沉沉，風兒靜靜吹著，夕陽朦朧如暈，絲絲縷縷的楊柳陰影從青花石階上一路筆直地延伸到殿堂跟前。日漸稀少的楊花在空中打著旋兒，你追我趕地逐水而去。殿階之前，滿是盛開的姚黃魏紫，灼灼其華，讓人忽略不得。幾隻姿影翩翩的秀蝶淩蕊而飛，似美人正舞得興起，樂此不疲。三五隻黃鶯兒落足在最高的柳枝上，婉轉低唱，聲音清脆嫵媚，撩撥著伊人的心。

　　「春華，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一聲清音妙語從高高的樓閣之上傳出，劃破寧靜的氛圍。緊接著，一隻佩戴著墨玉指環的纖纖素手輕輕撩起了樓閣的紗簾，一張高貴雅致的面孔從紗簾後露了出來，半睜著雙眸，自上而下地瞅了瞅正從池邊走過來的粉衣宮女。她妝容淡淡，額上點了時下正流行的梅花妝香粉，臉面白淨似雪，唇邊微漾著些舒心的笑意，令人賞心悅目。

　　名叫春華的粉衣宮女停下腳步，望向高臺之上的主子，黃昏時分的脈脈餘暉斜照在主子髮髻邊的簾櫳銀鉤之上，熠熠生輝，仿如點點碎金在她高高綰起的青絲雲鬢上跳躍，閃爍，明豔絕倫，她不禁怔住了。

　　「春華，你發什麼呆？我在問你話呢！」佳人臉上的微笑濃了三分，眼似彎月，再次發話詢問呆立在庭園中的貼身宮女。

　　「回……回月妃娘娘，剛過酉時正點。」春華趕緊回話，不敢有半點怠慢。她是知道的，自己這位主子雖然向來和善，從入宮的第一天起，她臉上的笑就從未間斷過，但這並不代表她就不會生氣，尤其她可是聖上新近最寵愛的娘娘。要是惹了她不快，極可能掉腦袋。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