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63)_安安

六三

　　夜色更濃，奚桓完美無瑕的臉上所出現的是一種勝券在握的神情。燕陌，你以為寒山就能擋得住我奚桓嗎？不論良駒、神劍，抑或是璧人，終歸都是屬於我的！

　　寒山冰石坡上，四周一片漆黑，一行人舉著幾個微弱的火把正極其緩慢地向上蠕動。由於常年積雪不化，一層層的雪早就在山體本身的岩石上結成了僵硬的冰，形成了新的表層。人踩上去，很難穩住身形，稍不留意就會打滑，極易摔倒。對這種情況，修越、可多和可羅是很清楚的。他們來的時候，有兩個侍衛就是因為滑倒而從半山坡摔下去了，結果撞在凸出的亂石上，腦漿迸裂慘死。

　　有了這樣的經歷，修越一開始就讓每個人都在靴子上綁了草繩防滑，又讓可多、可羅走在前邊，一路以劍擊冰，鑿出淺印行走，然後再讓燕陌、胭脂隨著可多、可羅的足跡走，自己走在最後。五人之中，可多、可羅以及修越三人均負重而行，只有受傷的燕陌和體弱的胭脂是輕裝上陣。而他們手中的劍此時此刻更是充當起了拐杖的角色，被藉以支撐身體。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走得很艱難，加上又是夜裡行進，速度就更加緩慢。

　　「天快……快要亮了吧？」胭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手撐著劍，一手扶住燕陌的腰，盡可能站穩地道。她實在是太累了，每走一步都感覺雙腳如負千鈞。

　　「應該……還有一個多時辰，天……才會亮吧！」在她前邊的燕陌氣喘吁吁地回答。正想轉頭來看胭脂，結果一不留神，腳便踏空，身體朝胭脂仰倒過來，而他手中的疾電則掉在冰面上，順著冰面一直向下滑，發出刺刺的聲音。

　　「殿下小心——」

　　「皇兄小心——」

　　「陌——」

　　其餘四人不約而同地大聲叫嚷。

　　本就扶住燕陌腰身的胭脂用盡全力，用肩膀死死頂住他的身體，以免他摔倒。但由於燕陌身材高大，又是突然朝她仰倒，疲倦的胭脂根本無法阻止燕陌向後倒的趨勢，她接連向後滑了好幾步，歪歪斜斜，驚險萬狀。眼看兩人都要滾倒在冰層上，慌了神的可羅轉身就來拉燕陌，手上的火把砰地落在了冰層上，冒了幾點火星便宣告熄滅。不過，好在他出手夠快，準確地抓住了燕陌的衣袍。走在最後的修越則鐵臂一環，緊緊地摟住胭脂細柳似的腰，扶住她整個身體，也間接地支撐起了燕陌的重量。饒是如此，修越還是晃了兩晃才穩住腳步。

　　「嚇死我了！」被修越抱住的胭脂長吐一口氣，整張臉慘白如紙。

　　這時，可羅用雙手攙住燕陌，扶他重新站定，問道：「殿下，您沒事吧？」

　　「多虧有你們在！」燕陌後怕地說，心仍在咚咚直跳，「胭脂，你呢？還好吧？」若不是剛才胭脂使盡全力頂住他向後倒的身體，他肯定已經摔倒。他這一扭頭，正好看見修越還抱著胭脂的緊張情形，心裡難免冒出怪怪的感覺。

　　被嚇出一身冷汗的修越趕緊縮回手，不著痕跡地放開胭脂。

　　「嗯……我還好！」胭脂拍拍胸口，反出言安慰燕陌，「你呢？」

　　明顯捕捉到燕陌眼神中的那抹不快，修越趕緊找藉口道：「大家沒事就好！我去為皇兄拾劍。」說完，他將手裡的劍深深地插入冰層，打著火把小心地後退幾步，搜索疾電的影子。

　　「修越，小心點兒！」胭脂輕聲囑咐，然後彎腰拔出自己那把斜插在冰裡的佩劍。

　　可羅跨了幾步，拾起已熄滅的火把，重新在可多手裡的火把上點燃，轉過臉對燕陌道：「殿下，您身體剛見好轉，千萬要小心。山坡太滑，要是站不穩，就拉住屬下的衣衫。」

　　燕陌報以一笑，「好。」

　　胭脂倦顏一展，也朝燕陌溫柔地提醒，「小心！」

　　「我會的。」燕陌保證道。

　　「皇兄，你的劍。」不一會兒，修越成功地將劍拾回來，遞給燕陌，「請皇兄務必堅持。天亮後，我們應該很快就可以進入半山的原始林區。有了樹林掩蓋，我們暴露的幾率就會小很多，相對比較安全。到時我們可以歇一歇，補充體力後，再向上爬。」

　　燕陌接過劍，爽朗地道：「辛苦你了，修越。」

　　胭脂笑道：「快走吧！」

　　一行人才又轉身逐個向上攀爬。只有走在最後的修越，面色沉沉地朝身後泛著一片銀白的冰坡以及黑暗的夜色多看了兩眼，在心裡歎息一聲：但願不要被蒼隱殺手追到。

　　經過先前燕陌險些滑倒的小變故，五人走得更加小心謹慎，但他們越往上爬，就感覺越累，爬得也就越慢。

　　黑色彌漫的夜漸漸散去，晨光開始一點一點地照耀世間萬物。天空開始變得白亮，四周圍繞著一層淡薄的朦朧霧氣。空氣裡充斥著料峭冰寒，但他們的臉卻都滴著汗，呼氣的聲音越來越沉重，清晰可聞。

　　可多與可羅早早地熄滅了火把，將剩下的半截拋得遠遠的，停下來舒了口氣。

　　胭脂與燕陌抬頭望山，發現離墨色森林還有著很遠一段距離，坡勢卻越來越陡，越來越難走。整座山脈，仿佛一把直立的尖刀矗立在面前，仰得人連脖子都酸了，卻仍望不到山巔。

　　走了一整晚，就連修越都顯得很疲憊。但為了激勵大家，他還是很愉快地招呼著，「再堅持堅持，別停下來。等走到前面的森林裡，我們就可以停下好生歇一會兒。」其實，就是大白天翻越寒山也極端危險，更別說夜晚。他之所以堅持要連夜攀爬，一是怕夜長夢多，耽誤了時間，二是怕奚桓帶著手下追上來。早早進入森林有了掩護，加上他比較熟悉方向路線，情形就會大不相同。眼看天就亮了，他們所處的位置離森林還有很大一段距離。看樣子，以現在的速度，至少還要走上一個多時辰。

　　「陌，你還好吧？」見燕陌以手按著傷口還未復原的肩膀，胭脂很擔心地問。

　　燕陌擺了擺手，忍痛道：「沒事。走吧！」

　　修越看了看臉色不太好的燕陌，解下身上的水囊，朝他遞過去，「皇兄先喝口水吧！」等燕陌接過水囊，他轉頭朝身後的山坡望了又望，確定沒有發現什麼後，才又轉頭鼓勵道，「大家加把油，爭取早些到達森林，好好享用一頓豐盛的早膳。」

　　一路上，修越經常回頭望。離他最近的胭脂也禁不住向下望瞭望，然後將目光轉至他臉上，停留片刻，卻終於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扶住燕陌，示意他快些向前走。

　　天終於亮了，陽光衝破雲層的禁錮，無比柔軟地鋪在冰雪之上，閃閃發亮。原本黑成一片的森林開始在陽光的親吻下顯示其特有的生機，很是灼目。

　　隨著一行深深的足跡不斷向上延伸，五個人離森林越來越近。幾人的心境突然被淺淺的喜悅充斥得滿滿的，像要溢出來。然而，這種喜悅在修越習慣性的回望過後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數十個正在竭盡全力攀爬的身影在身後的冰坡上出現，雖然距離還遠，速度卻快得驚人。他不由驚叫，「他們追上來了！」

　　第一個有所反應的是胭脂。只見她雙眼陡然一張，第一眼即見到那個在白色冰雪上顯得獨特無比的玄青色影子。那是奚桓！救她一命的奚桓！她與他的最終對決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來臨了。她暗暗咬了咬牙，掃了一眼已經變了臉色的修越，正要開口說話，緊握著劍的手卻落入一隻沁著濕濕汗意的大手中，耳畔傳來燕陌溫柔的話語，「讓他來吧！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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