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62)_安安

六二

　　聽燕陌的口氣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修越轉過半邊臉，顯得有點兒惶恐。

　　「我是說如果。你可以答應我嗎？」燕陌繼續問道，眼裡滿是信任。

　　「我答應你。」修越鄭重其事地許下承諾，又語氣一轉，「但我斗膽請求皇兄盡力堅持，因為我不希望胭脂依然像從前一樣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燕陌明白他話裡的意思，為修越的坦誠感到愉悅，「我也答應你，不讓她孤單一個人。」

　　兩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約定就此達成。

　　這日暮色時分，寒山西面出現大隊人馬，影影綽綽。

　　引領在最前面的正是邪美得如夢似幻的奚桓。他端坐在愛馬逐月的脊背上，仰望著巨人般的擎天山脈，神情惱怒地對身邊的臨昭、淩峰道：「想不到他們還真打算翻越寒山，膽識不小。」接沿途士兵報告後，他得知胭脂與燕陌遇到救援，原本以為他們一行人寧願走甯襄關，也不會冒險翻越寒山，所以他帶著所有刺殺團成員一直朝珠城方向急速進發，誰知竟追過了頭，反而失去了他們的行蹤。等他往回趕到這裡時，才發現一行人已經攀山，而天色已暗，他與屬下們必須等到天亮才可以爬山追截，這無疑就浪費了許多時間。

　　「聖上，寒山是座連鳥兒都飛不過的冰雪之脊，更何況是人？依屬下之見，他們這是自尋死路。我們只需在寒山西面布兵把守，以防他們只是佯裝攀山，用計引我們上山後再伺機逃匿。」臨昭朝奚桓建議道。

　　「聖上，燕陌身上有傷，料他也跑不了多遠，守株待兔最適合不過。」很明顯，淩峰也贊同臨昭的話。

　　「你們錯了。我們從綠玉湖追到這裡，一路上遇到了好幾次霧烈死士的堵截。很明顯，前來救援的人早就做好了部署，他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既然他們寧願翻山也不走甯襄關，那就表示他們一定有辦法翻越過去。」奚桓閉上雙眼，嘗試在心底做出是否現在就攀山追擊的最後決斷。

　　「可是……」臨昭剛開口，就被奚桓打斷，「傳我命令，前鋒營精兵就地駐紮，刺殺團所有成員立即下馬，備齊火把等物，立即攀山，務必追截住他們。」

　　「聖上，天這麼黑，現在翻山太危險，況且我們中間沒有人瞭解路線。」聽完命令，臨昭臉都變白了。

　　奚桓目光如電，嘴角泛起一抹邪邪的笑，「還不聽令去準備？」

　　「聖上，團主說得對。現在攀山太危險，還是等天亮後再上山比較妥當。而且，燕陌現在身上有傷，諒他們也快不到哪裡去。」淩峰上前懇求。

　　「還要讓朕再說第二遍嗎？」奚桓用劍指著淩峰，先前還清透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陰邪狠厲，把淩峰嚇得打了個哆嗦，再也不敢吭聲了。

　　臨昭見奚桓發怒，趕緊以眼神示意淩峰快去下令準備。

　　正巧這時，一個侍衛首領沖到臨昭面前，和他耳語了幾句。臨昭一聽，面現喜色，趕緊下馬跟著那侍衛去了。沒過多久，就見他折了回來，手裡還牽著一匹神駒，喜不自禁地朝還在眺望凝思的奚桓稟報，「聖上，您看這是什麼？」

　　奚桓一看，先前慍怒的臉色大有好轉，從逐月背上一躍而下，伸出修長的手拍拍神駒的背，「沒錯，這是追風。」

　　「恭喜聖上再得千里馬。」幾名侍衛連連道賀。

　　奚桓臉上笑開了花，「原本得了逐月，朕已經很欣慰，想不到又得追風……真是美事一樁！」轉念想了想，又道，「想是燕陌也不忍心殺死如此寶馬吧！」

　　「聖上，你還記得三年前，巫師所卜的卦嗎？」臨昭看著奚桓的笑臉，提起舊事。

　　「當然記得，二劍歸一即得天下。」奚桓展開笑顏，脫口而出，順手拔出幻光，漆黑的眼睛久久凝視著光亮異常的劍，「所以，朕要率你們親自上山追截。」

　　雖覺桓帝此舉太冒險，但臨昭還是沒有出言阻止，只靜靜立在一旁，看著欣賞神劍的一國之帝，無法解釋自己對他的臣服與言聽計從。

　　像想起什麼似的，奚桓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臨昭，幻光是不是很漂亮的一把劍？」

　　「啊？」聽得問話，臨昭都沒反應過來。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桓帝絕無可能問如此好笑且毫無深度的問題。

　　「朕問你，幻光是不是很漂亮的一把劍？」奚桓的話裡明顯帶著玩味的意思。

　　臨昭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回答。他是殺手，用劍只是為了殺人。他從來只關心劍是否足夠鋒利，是否足以刺死對方，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劍是否漂亮。

　　「朕想起一個人。」臨攀山之前的這一刻，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突然清晰地從奚桓的腦海裡跳了出來，「漕州之戰時，朕未帶走你之前，曾救過一個小女孩。她看著朕手中還滴著血的幻光，說很漂亮。後來朕受了重傷，醒來的時候已身在軍營。」

　　臨昭皺眉，不知道奚桓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只是順著話問：「她還活著嗎？」

　　「戰後，朕派人去找過……」奚桓撫著光亮的劍身，歎息道，「很可惜，沒有任何音信。」

　　臨昭再次無語。

　　錚——幻光入鞘。奚桓揉搓著雙手，笑了，「說來也怪，這本來已經是十年前的舊事，最近我卻總莫名其妙地想起。」

　　倒是臨昭有點兒好奇，「聖上將來找到她會怎麼樣？屬下是指如果她還活在世上的話。」

　　「這個……朕沒有想過！」奚桓聽他這麼一問，猛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下文。如果她還活著，他會怎麼做？這真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如果我們追上燕陌，聖上會怎麼對待霧烈皇后？」見奚桓語氣溫和，臨昭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胭脂？胭脂……」奚桓反復地低念著這個名字，想起她生澀的吻，輕輕地將雙手背在身後，暗暗思索。是的，關於這個問題，自己的確應該好好想想了。如果她拒不從他，以命相拼，他該怎麼辦？真殺了她嗎？還是放她一條生路？可是，她既然是蒼隱國人，為什麼卻成了霧烈皇后？

　　原地踱了幾步，奚桓拍著額頭道：「朕讓你飛鴿傳書查查她的背景，有信兒了嗎？」

　　「正是因為還沒有信兒，屬下才想到這個問題。她似乎與聖上有著某些淵源。」他能看出，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與桓帝間似乎有什麼牽扯，否則在綠玉湖時，她不可能為救桓帝，空手抓住燕陌手中的疾電。如果當時燕陌沒有控制力道，她的手肯定廢了。

　　「是啊！朕也想不明白。」奚桓百思不得其解。記得當日，他抓住臨昭的劍時，手掌痛得鑽心。疾電之利，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卻依然那麼做。還有，她完全有機會在離開黑樹林的途中殺掉自己，但她卻沒有那麼做，還說了那麼奇怪的話……或許，只有她開口，這個謎題才有可能解開。可是……

　　「聖上，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為了防滑，請讓屬下為您的皮靴系上草繩。」淩峰手捧幾條極粗的草繩走來。

　　奚桓點點頭，伸腳任淩峰半蹲著為自己系草繩。遲疑了一會兒後，他朝還等著他答覆的臨昭道：「命令所有人，萬一追上他們，不得傷害胭脂。朕必須弄清楚她隱藏的身世之謎。」

　　「屬下明白！」對於這樣的回答，臨昭一點兒也不意外。其實他一直知道，世人眼中陰厲狠毒的蒼隱之帝本質上是個極其感性的人。也許正因為如此，這麼多年來，他與桓帝才能如此親近。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