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49)_安安

四九

　　臨昭起身，注意著奚桓的一舉一動，陷入沉思。他原以為胭脂一定能猜到桓帝的身份，並會將桓帝綁走以要挾蒼隱軍團。事實卻恰恰相反，除了穴道被封外，桓帝毫髮無損。他們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桓帝剛才站立的那個姿勢，好像在擁抱著什麼……

　　「敢問聖上，是否需要屬下們先送您回霧都？」淩峰湊到奚桓面前問道。

　　原本他打算趁金嬪的祭日，在黑樹林攔截燕陌，現在看來燕陌根本沒有在霧都停留。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直接去綠玉湖。想到這裡，奚桓改變主意道：「不必。直接去綠玉湖。」他一早就瞭解得很清楚。綠玉湖位於霧都以東，是四國中最大的湖泊，傳言其美不勝收。此去寒山，不論走哪條路線，都要經過綠玉湖，燕陌與胭脂也不會例外。

　　倒是臨昭聽了有些不贊同，追擊之途舟車勞頓，桓帝親自去，恐不安全。萬一再遇到絕頂高手暗中使詐怎麼辦？就勸說道：「聖上，追擊路途很是辛苦，您的安全要緊，還是回霧都比較妥當。」

　　「朕心意已決。上路吧！」奚桓二話不說，將斗篷戴在頭上，上馬便行。

　　臨昭站在他身後，極為擔心地道：「可是，軍師大人和景妃娘娘那兒……」

　　景妃？不錯，他的確是沒有少寵她，但她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懂得討巧的妃子罷了，就算她美得讓人移不開眼，但也難與卓爾不群的胭脂相提並論。再美的容顏都會老，而智慧不會。這一世，能配得上他的只能是胸有大智、謀略過人的女子，而胭脂就是這樣的女子。馬上的奚桓笑得頗為張揚，「派人回去送個信兒。快上馬趕路。」

　　淩峰與臨昭對望一下，都不明白奚桓的心情怎會如此雀躍，只得領旨照辦，遣了一個屬下回霧都報信，然後上馬緊緊追隨在後。

　　第十四章寒夜之暖

　　肆虐的春雪終於停住。天空湛藍如洗，絲絲縷縷的流雲在風兒的推送下，四處遊移，讓人感覺好不愜意。

　　燕陌從一個暗黑的山洞裡鑽出來，站在空曠的坡地上，東張西望地打量著遠處的山脈，舒展了胳膊與腿腳，然後從暖融融的山洞裡將追風牽出來。不知道胭脂怎麼樣了？昨天晚上，他夢到胭脂追上了他，高興得不得了，結果早上醒來才發現是夢，因此心情很是沮喪。

　　到了霧都那天，他原本準備去祭拜母親，順便停留一天等待胭脂。沒想到當天夜裡，他就收到書信警告，說是黑樹林一定會有埋伏。從書信上的字跡看，警告他的人正是當日在來福客棧出現並贈馬之人。上次在來福客棧，若非此人提醒，他與胭脂很可能會與刺殺團惡鬥一場，因此經過反復考慮後，他決定取消祭拜，接連朝寒山趕了四天。

　　這兩日路過的地方較之霧都以西更加蕭條，經常能看見荒廢的村落、破敗的房屋，百姓的生活更加艱辛。這還不止，蒼隱軍隊的守衛也明顯加強，每個村寨都有小隊士兵四處巡視。僅這幾日，他就碰到四次。有一次還撞見蒼隱士兵目無王法地毆打無辜村民。他氣得火冒三丈，要不是顧全大局，差一點兒就沖上去和他們大打出手。

　　因為怕被認出，他連農家也不敢住，只好棲身山林。一路上形單影隻，只要一停下，就會不斷想念胭脂，真感謝上天賜給他一個如此奇特的女子！他將頭靠在追風脖子上，抓了抓它的背，把它當做傾訴對象，「追風，要是胭脂能追上來就好了。我們走慢一點兒，等等她好嗎？」

　　通身漆黑的追風轉悠著身體，嘶鳴了起來。

　　「今晚我們就能趕到綠玉湖。等我們到了那裡，再等胭脂一晚好嗎？」他信賴地拍拍它的頭部，牽著它緩緩走下山坡。要去寒山，必經綠玉湖，胭脂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他相信她的承諾，因為他還等著她為自己梳發綰髻，還等著唱歌給她聽，還等著一生一世牽她的手共同指點江山。想起這些，他再次輕輕地哼唱：

　　彩雲之南，我心的方向；寒山閃耀著銀光，人在路上。
　　彩雲之南，歸去的地方；往事芬芳，隨風飄揚。
　　琉璃泉邊，歌聲在流淌；綠玉湖畔，心仍蕩漾。

　　……

　　陽光竭力透過樹葉的間隙，親吻著他的臉龐，帶給他春寒後的微暖，撫慰他獨自前行的心靈。其實，他一直都不孤單。

　　和奚桓分開後，胭脂強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風雪裡不分晝夜地連趕好幾天路，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抵擋不住寒冷的侵襲，突然之間消瘦不少，整個人像要飄起來似的。即使如此，她也沒有改變自己要追上燕陌的信念。她對他許下了承諾，就一定要做到。她也相信他一定在前方的某一處等著她。那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信任。

　　好在雪終於停了，陽光從雲層裡鑽出來，整個天空像一塊巨大的藍色絲綢一樣，光滑無比。或許因為天氣的原因，胭脂的心情也有些許好轉，除對燕陌以及整個霧烈國的擔憂外，還總想著一張驕傲與陰鷙並存的絕色容顏。

　　為什麼他是蒼隱國的帝王？為什麼？不可否認，她的思維在認出奚桓的那一刻起變得有些混亂。她有預感，這個看起來很溫柔實際上卻狂暴無比的男子將再次出現在她與燕陌的歸途上。她無比確定，他與燕陌之間的爭鬥將再次拉開帷幕，而蒼隱與霧烈的交戰才剛剛開始。

　　她以為他挨了那麼重的一刀，早就不在人世。沒想到十年後的現在，她將與他成為敵人，並且將用他曾經教給他的信念作為反抗他的理由。這真是一場戲劇化的相遇。

　　她還主動吻他了，雖然那是為了脫逃，可是她的確能感覺到他真摯的情感。那是一份與燕陌給的情感完全不同的情感，如果燕陌能給她的是一場猶如涓涓溪水般細水長流的繾綣眷戀，那麼奚桓能給她的則是一場如浩瀚大海般波濤洶湧的傾世絕戀。

　　她只是一個武士，不是絕色的美人，這一生她所期望的並不多。不過，上天總在捉弄她，她越是將一切看得平淡，越是對人冷漠，她得到的就越多：奚桓的救命之恩，侍衛長的關愛，燕康的情，修越的暗戀……這已經足夠多了，老天卻還要給她燕陌的相伴、奚桓霸氣的愛……

　　十年前，戰爭讓你成為孤兒，十年後，戰爭卻帶給你這麼多的愛。胭脂，你是怎樣的女子呢？你不是一直平淡的嗎？你不是一向冷靜睿智的嗎？你不是一貫冷漠的嗎？

　　她翻來覆去地想，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一直昏昏沉沉地坐在馬背上顛簸著搖晃前行，看著風景四下倒退，感覺離廊、滄越來越近。兩月之期，還有十天。這十天，誰知道還將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呢？

　　抬眼四顧，斷壁殘垣、破敗的村莊、淒慘生活的霧烈百姓形成了一幅可怕的戰後畫面。蒼隱士兵隔三差五地就四處搜索，鎮壓，征糧繳稅……去水金城時，她已經經歷過一次，現在她又一次面臨這些殘酷的現實，再次痛心疾首。

　　她小心地躲避著蒼隱軍團的耳目，盡可能快地往前趕，按照目前的速度，今天入夜就可以到達綠玉湖。過了綠玉湖，就能到達寒山境內。

　　寒山是霧烈的一個郡，因其擁有全霧烈最高的山脈而聞名。整個山脈高聳入雲，終年積雪，又稱寒山山脈，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也是霧烈國國土中部與東部的一個分水嶺。山脈的東北部地勢相對較低，較為平坦。此處原來密集地分佈著一些村鎮，後來因為軍事需要，霧烈皇帝于四國132年在此設立了一座衛城，取名珠城，隸屬於寒山郡，並依傍山脈修建了一座關口，取名甯襄關。

　　無論是廊城還是滄城的百姓，只要是想到霧都的，都要經過甯襄關。換句話說，甯襄關是通向廊、滄的必經之路。如果不走甯襄關，那就需要翻越寒山山脈，才能到達霧烈最後的兩座臨海城池。可是，胭脂聽人說過，寒山又高又冷，還積著常年不化的雪，就連鳥兒也飛不過，更別說人了。去水金城時，她是喬裝為村婦才蒙混過關。回程路上，甯襄關會是個很大的麻煩，因為那裡駐紮著蒼隱國最精良的前鋒兵團。再加上刺殺團已經非常熟悉她與燕陌，不論是硬闖還是喬裝打扮，都不可能過得去。

　　燕陌根本不瞭解寒山的具體情形，所以她必須在他趕到寒山前找到他，告訴他真實的情況，再作謀劃。否則一旦他貿然行動，極可能遭到蒼隱軍團圍攻。到那時，會導致前功盡棄不說，整個霧烈也將無力回天。

　　即使是奚桓，也不能動搖她送燕陌回城的決心。所以她咬著牙死死地堅持著，前進，再前進……

　　太陽一點一點地升起，從正前方一直爬上了她的頭頂，再從頭頂慢慢地退至她身後。這是霧烈的陽光，這是霧烈的藍天與白雲，這是霧烈的土地。她熱愛霧烈，滿腔熱血都因為霧烈而沸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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