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42)_安安

四二

　　禹浩很是讚賞地望著年輕而高貴的君王，不知第多少次慶倖自己跟對了明君。

　　就在君臣心神交換之時，樓梯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臉帶稚氣的少年走了上來。可別小看這個有些稚氣的少年，他可是刺殺團中僅次於臨昭的第二殺手，雖然暫時未在刺殺團任職，卻極可能成為新一代的殺手之王。只見他沉著臉，就地朝奚桓一跪，「聖上萬安。」

　　奚桓和顏悅色，抬手招起少年，「起來吧，淩峰。什麼事這麼急？」

　　淩峰起身，一板一眼地稟報道：「是赤奴城傳來消息，蒙將軍不在了。」

　　「蒙薑……不在了？」奚桓睜大了眼睛，有點兒難以置信地道。從他還是太子起，蒙薑就已是蒼隱國有名的將領，與霧烈大戰的第一年，正是他率軍衝鋒在前，衝破了赤奴城嚴密的防守陣線。

　　禹浩聞言，也是一驚，代奚桓追問道：「蒙將軍是怎麼死的？被何人所殺？」

　　「回稟軍師，文書上說蒙將軍在追捕燕陌的過程中，被燕陌與一女子抓走，藉以要挾臨團主，是被人從背後一掌擊斃，軀體還被狼群咬過，慘不堪言。」

　　奚桓的身形微晃，痛心疾首，藏在寬大袍袖裡的雙手握緊成拳，轉身不讓人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道：「傳旨，追封蒙姜為大將軍，將其遺體送回蒼都，厚葬。」

　　一名侍衛當即領旨下樓。

　　「聖上！」明顯感到奚桓身上傳出沉鬱之氣，禹浩有些擔心。

　　「以臨昭之武學造詣，當不至於輸給燕陌。那名女子是誰？」奚桓定了定神，找出癥結所在。

　　「團主提過這名女子，說是名叫胭脂。她的劍術十分了得，一路上曾多次與我們的人交手，殺了我們不少人。」淩峰話語中透著興奮，那是一種絕頂高手有了對手才會有的感覺。

　　「禹浩，你對霧烈了如指掌，可曾聽說過這名女子？」奚桓的聲音依舊不高不低，很柔和，卻蘊含著致命殺機。

　　「她是燕康的皇后。」禹浩沉吟著道。

　　「燕康的皇后？霧烈後宮女主不是向來都挑選文弱女子的嗎？」奚桓聳起雙眉，頗有些興致地反問了一句。原來，她就是那個新婚之夜失去帝君的皇后！有意思。

　　「據說，她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女子。」禹浩再次確定。

　　「是嗎？那看來霧烈並不像有些人口中所說的那樣國中無人，至少他們有席舒這樣的將軍，還有一位武藝高超的皇后，再加上一個燕陌……」奚桓放肆地笑道。身上的長袍因這笑而劇烈抖動，化成一種強勁的鬥勢，陰邪森冷。

　　淩峰與禹浩盯著君王的背影，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約而同地開口，「聖上……」

　　「禹浩，你對廊、滄二城的攻城計劃得改一改，不能再仁。」奚桓雙手緊負於背後，步履鏗鏘地走過禹浩身側，下樓去了。

　　「是。」禹浩應了一聲。過去的三個多月，考慮到霧烈僅剩兩座城池，他主張施行仁政，團團圍困，而後招降兩城將士。一來降低傷亡、不戰而屈人之兵；二來為蒼隱攻打霧烈三年來的殘酷戰爭畫上一個名正言順的句號，藉以緩解軍隊與當地民眾之間的戰爭矛盾，以利戰後重建。在定下這個戰略前，他與奚桓曾產生過爭執，現在看來，或許奚桓是對的，早該速戰速決。

　　一旁的淩峰見奚桓下樓，趕緊追上去，道：「聖上，團主還不知道您已經到了霧都，需要通知他嗎？」

　　「不必。他碰到了難題，不要再給他增加壓力。燕陌要回廊城，必經霧都，朕打算親自去會一會他。」他溫和地道。與燕陌之間的決戰本該發生在十年前的漕州戰場上，當然，現在也並不算晚。

　　「聖上要親自與燕陌一戰？」淩峰咕噥著道。

　　「全霧烈皇族之中，只有燕陌配做聯的對手，他與朕之間的戰爭其實早在十年前就已拉開序幕。而且朕還打算會一會那個劍術超群的皇后，看看她究竟厲害到何種程度。」奚桓臉上漾開邪惡的笑容。他已經很久沒有用劍，是時候讓幻光展露鋒芒了。

　　「從赤奴城到霧都一路大雪，看樣子團主還需要兩天才能到。既然燕陌要經過這兒，必然會去皇陵祭拜，臣等乾脆派人將皇陵圍起來，來個守株待兔。」淩峰很雀躍地道。

　　「依朕看，你不用忙活這個，還是上樓同軍師一起，好好欣賞欣賞霧都的風景。」奚桓打了個手勢止住淩峰跟隨，聲音漸沉。據他瞭解，燕陌不會去皇陵，而會去另一個地方。

　　無奈，淩峰只好調轉腳步，有些納悶兒地去找軍師。

　　奚桓才走下旋梯，一名瑤簪寶珥、錦繡花裙的鳳眼美人迎上來，嬌聲道：「聖上，您這麼久才下樓，臣妾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是嗎？」奚桓不以為意，徑直走向樓閣中臨時增設的椅子，悠然坐下，品了口熱茶，最後才看向面前美豔絕倫的妃子。

　　「聖上，您的劍很漂亮。」鳳眼美人以纖纖玉手指著桌面上的長劍，央求道，「能不能借臣妾一用？」

　　在他的記憶裡，曾經有一個小女孩也用「漂亮」二字形容過幻光。不過，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奚桓追問原由，「景妃用劍做什麼？」

　　「臣妾就是想為聖上跳一支舞。」景妃軟言獻媚。

　　「不必了。劍非用於殺人，亦非用於跳舞，而是用於守護需要我們守護的東西。」他有些煩躁地打斷她的話，然後不悅地起身，右手五指一張，以綿柔之勁吸起幻光，別於腰間，噔噔噔地下了樓，連正眼也沒有給景妃一個。

　　在他所有的妃嬪之中，景妃是唯一被他帶著出遠門的妃子，也是他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妃子。景妃原本以為自己在這個看似一團和氣、實則邪魅無常的男人眼裡是最特別的一個，會在他的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如今看來，未必如此。見他如此反應，景妃心知不妙，舉步要追，卻得了奚桓一句冷冰冰的話，「回去！朕今天沒有興致，景妃最好不要跟來。」

　　在這個世界上，桓帝就是她的天下。望著他倨傲的背影，景妃除了無奈地跺跺腳，也沒有別的辦法。

　　闊步而去的奚桓搖搖頭，內心歎道：原來景妃也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俗女子！父皇曾說，男人的眼裡應該要有天下，也應該要有真摯的愛。這天下間，難道就沒有我心目中想要的女子嗎？將來，我統一四國的時候，難道還要孤獨地俯瞰這片幅員遼闊的瓊土嗎？

　　在前往霧都的路途上，天地色變，風雪交加，雲層遮擋了太陽的萬丈光芒，周圍的一切都被籠罩在灰濛濛的幕布裡，寒冷至極。

　　大地白茫茫一片，阡陌路徑早被厚雪掩蓋，難以分辨。別過胭脂，燕陌駕馭追風在雪原上盡可能狂趕，他的方向是東南，目標是霧都。一人一馬夜以繼日地奔波，不知停歇，不知饑餓。少了胭脂作陪，他有些孤單，每前進一步，都忍不住想回頭望望身後。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想起胭脂難得的笑容，想起胭脂嚴厲的話語，想起胭脂的承諾。她會追上來的，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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