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41)_安安

四一

　　「你得先答應我，我才說。」她相信他是重承諾的人，所以只好逼他就範，否則他斷然不會先行離開。

　　燕陌猜不透她的心思，又不想違逆於她，想了想，也就爽快地答應下來，「好，我答應你。」

　　胭脂彎起唇角，原先擔心他不同意的忐忑心情悠然平靜，「你答應了我，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

　　「兩月之期只剩下十九天，我怕是無法再陪你趕路，請你獨自先行回城。」胭脂的聲音很柔，像水一般，但她注視燕陌的目光卻韌性十足。

　　在她的心裡，自己永遠是第一位。她要自己拋下她一個人先走，她怕拖累自己。燕陌直愣愣地望著無比憔悴的她，呆了好久好久。等反應過來，他不禁一把摟住胭脂瘦弱的身體，將頭埋在她肩頸邊，很抑鬱地道：「不，胭脂。你說過你會一直保護我回霧烈，現在怎麼都不算數了？不，胭脂，我不能丟下你，絕對不可以。」

　　「燕陌，你聽我說。沒有我的保護，你也能回到廊、滄，因為你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你無須懼怕任何人。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做得到。」感受著他吹在頸邊的溫熱氣息，胭脂使勁地勸說。她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但她心意已決，無論如何也必須說服他。

　　「我當然不害怕任何人任何事，但我更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生當同寢，死當同穴。」他抬起頭，捉住她孱弱的雙肩，純淨的目光直截了當地望進她暗淡的雙眸。

　　「你必須先走。」她閉上眼簾，避開他熱烈的目光。

　　「你看著我的眼睛，胭脂！」他改用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撫摸著，強迫她張開眼眸望向自己，然後一字一頓地道，「我要我們在一起。」

　　意識到他異常認真的態度，她也堅決地道：「燕陌，你也看著我。我在燕康的棺前發過誓，一定會讓你平安回城。現在我無法完成這個誓言，請你替我完成。如果你想霧烈亡國，如果你想做亡國奴，那就儘管留下來好了。」這十年，她早已養成事事以大局為重的性格，這一次也不例外。

　　「不要用十二皇弟來搪塞我。我不要丟下你，我只要我們在一起，你明不明白？」他氣極地道。難道從來沒有人改變過她的想法嗎？她為什麼這麼固執？

　　「你應該清楚地知道霧烈江山與兒女情長哪個更重要！況且你剛才已經答應過我，男子漢大丈夫，要對諾言負責，不要讓我看輕你。」因為接連說了好多話，胭脂的呼吸變得很不順暢，臉色慘白。

　　他趕忙為她拍背調整呼吸，話卻說得極不甘心，「可我要的不是這樣。」

　　「等身體一好轉，我就前去追你。」胭脂折中地道，「如果不是時間緊迫，我也不想這樣折騰。相信我，我說到做到，嗯？」

　　「你容我考慮考慮。先喝藥吧！我喂你。」他端過已經變溫的湯藥，皺著雙眉，細心地一勺一勺喂她。江山與佳人，他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何以現實如此殘酷，硬是要逼著他二選一？

　　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湯藥，胭脂決定不再逼他，只以眼眸餘光悄悄斜掃他飽滿的前額，然後是飛起的絕不屈服的眉梢，柔情四溢的眼角……燕陌，我是為了你好。將來你就會知道，作為一個國家的君主，你的一生將會面臨太多抉擇，在你得到許多的同時，也會失去許多，這是人生的定律與準則，它不會以你的意志而改變。

　　喂她喝完湯藥，他堅持伺候她梳洗，笨手笨腳地為她梳理長髮，然後看著她入睡，在油燈下守候她，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慢慢等待時光的流轉。他知道，短短十幾天，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已經在他心靈深處生了根。胭脂，你要記得我說過的話，我要我們在一起，你一定要記得。

　　夜很長，時間走得很慢，天氣很冷。燕陌不知疲倦地守護著心目中的佳人，畫面十分溫馨。

　　天亮的時候，屋內情形完全改變。胭脂醒了，倚靠在床頭，精神好了許多。昨夜她睡得很香，很踏實。她知道，這是因為他的守護，這種被呵護的感覺與燕康對她的好全然不同。不可否認，她有一點點喜歡這樣的眷戀之情。只不過，燕陌終歸屬於整個霧烈，所以她不能只顧自己的感受。她的任務是找到他，並將他安全地送回去，她需要對太多人負責。

　　下半夜醒來的時候，她就將他移到了床上，為他蓋上被子。她忍不住趁他睡著的時候用手碰了碰他的臉。那是一張被風霜刻畫過的臉，與她的手一樣，並不光滑，並不細膩，但卻很獨特。

　　「我知道的，你會是霧烈的驕傲。」凝視著他俊朗的睡顏，胭脂清楚地意識到，與他在一起的時間越多，就越發感覺到他的好。

　　早晨燕陌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她正看著自己出神，兩人共享同一張棉被，就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我去燒水為你洗臉。」

　　「聽著，你答應過我先走，要說話算話。」她言歸正傳。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儘快追上我。」他太瞭解她的脾性，即使他不同意她的提議，她依然會想盡辦法讓他先走。他更願意相信，她會很快追上他，與他並肩而行。

　　聞言，她淡淡笑道：「時間緊迫，你即刻動身。」

　　有那麼一刹那，他為她的笑出神，因為她的笑容可以將世上最冷的冰融化。再者，她對他笑，那就表示他離她的心又近了一步。這真是個美好的開始。

　　這天，大雪紛紛揚揚，北風肆虐橫行，胭脂在女主人與二丫的攙扶下，眼見燕陌和追風消失在風雪裡。

　　女主人問她：「姑娘，他是你什麼人？」

　　胭脂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呢喃著答話，「他不是我的什麼人，他是霧烈的未來之皇。」

　　或許是因為她還病著，聲音很小，加上風聲很大，女主人未聽清楚，只當她心有不舍。倒是二丫適時補了一句，「大姐姐，大哥哥昨天對我說他要娶你！」

　　一句質樸的話語讓胭脂還在病中的蒼白的臉漾起一絲異樣的潮紅。

　　第十三章蒼隱桓帝

　　這是一座雄偉而又柔美的都城。它分為內城與外廓城，內城為皇宮，外廓城有十二座城門。迤邐綿延的城牆將所有城門一起連接起來，東西貫穿，南北通透。綿長無盡且極度齊整的石磚城牆上，築有七十二座用於瞭望和防守的碉樓。城牆之下，水道縱橫交錯，仿佛龜背上的紋路一般，又密又多。水道兩旁遍植楊柳，婉約柔美，為這座方正嚴謹的城池增添了一種江南特有的明媚之感。

　　初春，柳樹尚在萌芽之際，天空霧靄沉沉，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一切都顯得安靜美好，絲毫沒有戰後的血腥之氣。此時此刻，全霧都最高的樓臺——鳳舞樓上，一個以玉簪鎖發、身穿玄青色飄逸長袍的俊美男子正用雙手撐在被飄雪浸濕的欄杆之上，眺望著面前極端宏大的城池。他的眼神很專注，仿佛在他面前的並非一座城池，而是一位風姿綽約、神清骨秀的絕代佳人。

　　在他身後，除四個帶劍侍衛外，還站著一位很有些儒家風範的中年文士，那是他的軍師——禹浩。

　　「軍師知道朕現在心情如何嗎？」玄青色身影回過頭，對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極具陰柔之氣，讓人想像不出他就是那個被四國人們傳頌著的野心勃勃的蒼隱之帝——奚桓。他長得極高，有一雙如墨般漆黑的眼睛，延頸秀項，身姿挺拔猶如松柏，乍一看文秀之至，細看又覺妖冶並具，殺氣十足。

　　禹浩未言，只淡然地笑，順著奚桓的目光，流連於雪空下銀裝素裹的層層建築。

　　「這是先皇們一百多年來的夢想。」奚桓彈了彈手背上未化的雪花，輕快的聲音裡滿是自豪，心潮無比澎湃。身為明珠王朝的真龍後裔，他很高興自己能站在這片土地之上。雖然這座古老的城池在歷經一百多年滄桑後早就面目全非，甚至連名字都有所改變，但這並不妨礙他一統四國的進程。

　　「自古以來，戰爭總是給人們帶來無比巨大的創傷。得民心者得天下。聖上應該像對待蒼隱百姓一樣，平等對待霧烈百姓。」禹浩徐徐開口，憂國憂民之心可見一斑。

　　「戰爭尚未結束，以戰養戰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奚桓是何等聰明之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禹浩暗含警戒的話理解得萬分透徹，「昔日燕寒因失政而一敗塗地，朕自會引以為戒。在不久的將來，朕會還這片土地一片燦爛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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