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狼煙起,胭脂滅 | 上頁 下頁
三九


  等一切都準備妥當,兩名殺手帶著蒙薑的遺體返城。臨昭帶著其他殺手繼續追趕。但是,他的心情很不平靜,因為他看到了鄭相的墓。

  小時候,鄭相還牽過他的手。那年他十四歲,親眼見證了一場傾朝誣陷之災,官拜兵部侍郎的父親大人被昏庸的皇帝一紙詔書打入死牢,母親與妹妹被充作官奴,又被無良官家賣至青樓,飽受摧殘至死。滿朝上下,只有鄭相為他一家求情。後來,皇帝下令將父親大人斬首示眾。行刑前一晚,鄭相將快被發配至玉霞關充軍的他悄悄帶到天牢,與父親大人匆匆見了一面。次日,父親大人被斬,亦是鄭相雇人替他葬父。

  後來,他被發配至玉霞關。痛恨帝王的他一心想著為家人報仇,滿腦子都是逃跑的念頭。終於,在到達玉霞關一月後,他找到逃跑機會。偏偏監管逃犯的駐軍將領木建發現他逃跑,便帶百余士兵一直追趕他至漕州境內市集,並將他當場捉住。沒想到這事後來驚動了蒼隱國方面漕州參軍統領相寧,雙方產生糾紛,兵刃相見。木建所帶百余士兵勢單力薄,哪裡是相寧之軍的對手?衝突之中死傷數十人,木建不得已帶著他退回營地,將他狠狠鞭打了一頓,並囚禁起來。當晚,在懷恨在心的木建花言巧語的矇騙下,趁月黑風高,霧烈國駐邊之軍傾巢而出,由驍衛將軍姚志親自指揮,三萬鐵騎一舉渡過漕江,挺進漕州城。由此,漕州之戰正式爆發。

  後來,他趁蒼隱軍團攻入玉霞關時逃跑到魚龍混雜的漕州。漕州之戰平息後,他被當時還是太子的桓帝帶回蒼都,憑著自己堅韌不拔的性格以及飛速進步的武功進入刺殺團。從此,他墮入黑暗,將生命交給冷酷與絕情,並最終成為殺手之王。在成為殺手之王的路上,他雙手沾滿了鮮血。可以說,他的絕頂武功就是通過殺人練就的。

  從那以後,他活著只是為了兩件事情:一是誓死追隨桓帝,二是不遺餘力地斬殺霧烈皇族,不殺光霧烈皇族誓不罷休。這三年,他踏遍霧烈大半國土,帶領殺手不停刺殺霧烈戰將、高官、皇族,並製造了所謂「詛咒」的輿論恫嚇霧烈百姓。然而,他所失去的親人終究是無法再回來了。

  這些年,他一直將鄭相所施恩情銘記於心,因此他當然不能容忍別人毀鄭相的墓。

  就做一天自己吧,過了今天,他還是那個絕情的臨昭,將不遺餘力地去完成桓帝的命令。只要蒼隱軍團攻克了整個霧烈,霧烈百姓就會像蒼隱百姓一樣擁有一個盛世明君,就會像蒼隱百姓一樣過上安逸舒適的生活。這是桓帝所期待的,也是他所期待的。

  第十二章 柔腸百轉

  沒想到春夜之冷,竟比飛雪飄飄的冬天還要來得猛烈。寒風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般刮過來,雖然蒙著大半張臉,但胭脂還是感覺被吹得生疼生疼的,尤其是暴露在空氣裡的額頭,冰得像塊石頭。殿下……燕陌其實真的很細心。她如是想著,將身子伏低在逐月身上,以減輕高速前進的阻力,緊緊追隨在燕陌身後。如果順利,再有半個月多一點兒,他們就能回到廊、滄。雖然很疲憊,她還是感覺到了衷心的幸福。娘親,謝謝你賜給我力量。

  夜色沉沉,奔跑在前的那個偉岸身影顯得那麼穩健。他有一雙厚實的肩膀,足夠挑起霧烈的江山,可是這雙肩膀真的足夠給她溫暖嗎?她不知道,所以猶豫,害怕他像燕康一樣,只要她一靠近,就會遭遇危險。

  兩人摸黑朝東南方向狂奔,穿過樹林,涉過溪流,爬過小山,風餐露宿地朝家的方向馳騁。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和多遠,天漸漸亮了,大片大片的春雪從頭頂厚厚的雲層裡飄了下來,落在他們的頭頂上、肩上、衣服上、馬背上,為大地重新織了一件銀白的衣裳。

  「胭脂,胭脂……」燕陌興奮地大叫她的名字。有了這場雪,他們就能躲過刺殺團的追擊。

  「嗯?」整整一天一夜的趕路、廝殺拼命,胭脂早累得趴在馬背上,聽到他大聲喊叫,從馬脖子上仰起半個頭,堆積在她頭上的雪迅速滑了下去,「殿下——」

  「天助我也,這場大雪來得真及時,將追風、逐月留下的痕跡都掩蓋了,就是刺殺團想追我們,也已不太可能。」燕陌樂呵呵地笑起來,一身飛雪全數化作粉末四散飄落。

  「追不上就好。」腹中空空,又饑又渴,胭脂說話明顯中氣不足,過於虛弱。

  聽到她應他的聲音,燕陌察覺出不對勁,掉過馬頭看她,發現她精神狀態很糟糕,一下子就急了,「胭脂,你沒事吧?」他就知道,她再怎麼能忍耐,也是一個令人憐惜的弱女子,怎麼也敵不過一個多月連續趕路的超強負荷。

  身為女子,每月總有那麼幾天身體虛弱的時候。從滄城出發開始,她就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接連一天一夜的趕路,這會兒她的確有些暈眩,但仍緊蹙彎眉,強裝作沒事,道:「殿下,我沒事……」可惜話尚未說完,人就已經從馬背上滑下去,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沾了滿身白雪。

  「胭脂——」見她摔下去,燕陌大驚失色,慌手慌腳地勒停追風,躍下馬背,將已經不省人事的胭脂橫抱起來,輕柔地搖晃和呼喚,「胭脂,你醒醒,不要嚇我……」

  懷裡的人毫無回應,雙眸緊閉,燕陌心尖一陣疼痛,取下昨夜為她系上的絹巾,見她臉色煞白如紙,伸手探了探鼻息,很弱,必是疲勞所致,遂解下她身上的劍背在自己身上,拍落她身上的雪。他望望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原野,沒有任何人家,只得再次上馬,將胭脂圈在懷抱裡,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胸前,一邊控制著追風,一邊牽著逐月,減緩速度朝前行進。他得找地方落腳,得找郎中為她把脈。

  胭脂,你要堅持住,你不能有事,我們要一起回到廊、滄,誰也不能丟下誰!

  就這樣,他帶著胭脂在雪地裡又趕了小半個時辰,到達一個有幾十戶人家的村落,叩開一戶農家的門。

  戶主是個獵戶,年紀四十歲上下,妻子很賢惠,有個十二三歲的女兒,叫二丫。

  一家三口見燕陌氣質不凡,還帶著一個昏迷著的病女子,二話沒說就讓他進屋,還特意騰出一個空屋子安頓他倆,又差女兒去請郎中。

  女主人燒了熱水,端進屋內。燕陌親自為胭脂擦臉,洗面,滿臉焦急,連自己還餓著肚子都忘記了。等女主人做好粥飯,二丫已經風風火火地請來了村子裡唯一一個郎中。

  將老郎中引進內堂把脈後,燕陌急得一直在屋內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旁的男主人險些被燕陌來來回回的身影給晃暈了,安慰道:「公子,你還是先用飯吧,這位姑娘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是呀,大哥哥,大姐姐不會有事的!」乖巧懂事的二丫扯著燕陌的衣角道。

  說歸說,可燕陌怎能不急?他是知道的,一路上風餐露宿,連遭追殺,就是個大男人也受不了,何況是胭脂?

  好不容易等郎中把完脈,他第一個沖上去,一把抓住郎中顫巍巍的手,急切地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怎麼樣?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有沒有危險?」

  「公子,這位姑娘的身體已經消耗到了極致,氣血嚴重不足,必是精神緊張,加之過度勞累所致。」郎中臉色嚴峻,慢吞吞地道。

  「老先生說得都對,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公子莫急,老夫現在就為你開一副藥方。你按這藥方去抓藥,每日煎熬,分三次按時讓她服下即可。不過,她這病得休養個十天半月才能有所緩解。」郎中邊說邊走到桌案邊,用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寫了一副方子,交到他手中。

  燕陌接過,見藥方由人參、白術、茯苓、甘草、地黃、當歸、白芍、川芎組成,都是氣血雙補的藥品,稍稍放下心來,從身上取了銀子遞給老郎中,再三道謝。

  原本燕陌要親自去抓藥,男主人好說歹說偏讓二丫去,說是二丫更熟悉去藥鋪的路。燕陌只好作罷,掏了銀兩交給二丫,又在女主人的勸說下,匆匆填了肚子,方才守在床畔,抓住胭脂的手,眼巴巴地望著她,等她醒來,心中早已呼喊了千萬遍。

  等二丫回來,收拾好藥材,燕陌親自掌火煎藥。他坐在簷前搭成的偏間裡,兩隻眼睛直瞪著火爐上的沙罐,一手握著吹火筒,一手時不時地往火爐裡撥放柴塊兒,那認真勁兒簡直別提了。

  小二丫見他這麼認真,在一旁陪著他,問道:「大哥哥,我看你一直不說話,是不是非常擔心大姐姐?」

  「二丫說得對,是擔心她。」燕陌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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