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狼煙起,胭脂滅 | 上頁 下頁
三八


  燕陌拾起地上的匕首,然後鬆開蒙薑,道:「不錯,將軍用的匕首真是好貨色。咦,我可沒說要殺你哦,只不過留你在這兒享受享受夜景,祭奠一下丞相大人而已,不會死人的……」

  自知再無機會殺傷燕陌,蒙薑奮身朝前,朝近處一個小墳丘上的殘碑撞過去。

  「想死?」燕陌一把將蒙薑捉回,迫其跪在地上,再點了他的穴道,定在原處。

  一代名將被人像貓捉老鼠一樣抓了又放,放了又抓,自己又打不過人家,想死卻還死不成,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直挺挺地跪在小墳丘面前。

  倒是胭脂,在蒙薑的身體被燕陌壓下去後,將殘碑上的字看得清楚,「……相鄭碩大人之墓,」她驚異地叫起來,「呀,殿下,真是丞相大人的墓呢。你快看前面的墓碑,真是丞相大人之墓。」

  燕陌定睛一看,確定是丞相大人的墓無疑,「果真是丞相大人之墓。胭脂,快過來見過丞相大人。」

  披頭散髮的蒙薑一抬頭,見真是鄭碩之墓,啞然無語。三年前,鄭碩在懸著國君屍體的城門下大罵蒼隱,瘋狂吼叫,然後跪在他所效忠的帝王前,引頸自殺,既謝君王又謝百姓。此後三日,赤奴城百姓痛哭不止,尤勝國君死時的悲哀。那次戰後,所有的屍體都被拋在了亂墳崗,包括霧烈一代名相鄭碩在內。聽說,有幾個蒼隱士兵為他立了墓。雖身為戰勝的將領,但蒙姜亦佩服鄭碩殉國的勇氣,也就沒有過分過問此事,想不到這竟然是真的。大概是天意吧!想要尋死,卻撞在這樣一位受人愛戴的名相的墓碑上。

  胭脂幾步上前,站在燕陌身後,「想不到就連蒼隱國人也被丞相大人一身正氣所震撼。」

  「若不是父皇,丞相大人何以至此?燕陌代父皇向您致歉,代百姓向您致意。」記憶中斯文得體、指點江山的一代名相就躺在面前這堆黃土裡,淒涼微薄。燕陌感動之余,滿眶熱淚都隨著鞠躬的動作落入泥土。

  胭脂也隨著他的動作深深地鞠躬行禮。過去三年中,霧烈男兒寧可戰死沙場,也不做卑躬屈膝的亡國奴,死傷何止千萬?她不掉淚,是因為這樣的場景見得多了,就連軟弱的眼淚都已經化作力量。因為有一天,她也可能會走上戰場,用這些積蓄已久的力量馳騁疆場。

  行完禮,燕陌站在原處,腦子裡想了許多許多,最後說了一句,「他日我收復赤奴之時,即是為丞相大人重新立墓之時。」

  胭脂側過身體,看他緊緊咬著牙關,神色剛毅不屈。他的髮絲在冷風裡飄蕩,佔據了她的眼睛。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已成為以江山為重的烈皇,他瞳眸裡已經有了縱橫天下的夢想……

  燕陌回頭,與胭脂幽幽的目光撞在一起,伸過手牽起她小他許多的手,盡可能柔和地道:「胭脂,我們該走了。再不走,刺殺團又會追來。別忘記你的兩月之約。」

  她心裡有一些莫名的恐懼,一種患得患失的恐懼。為什麼從這一刻開始,她懷著恐懼?她怔忡著,沒有反抗,任他將自己拉到一身雪白的逐月前。

  「胭脂,該上路了。」覺察出她並不外露的反常,燕陌以指腹撫過她涼涼的臉,從懷裡掏出帶著體溫的絹巾,對疊過後蒙在她臉上,只留出她明亮的雙眸,道,「夜裡風寒,以絹巾蒙面,可減冷風襲面之感。」

  她面色微微一酡,轉過臉,離開他的手,一下子躍至逐月背上,扯起韁繩。

  「蒙薑,你好自為之。今日我且不殺你,日後戰場上見。」燕陌斜睨了被迫跪在地上的蒙薑兩眼,翻身上馬,大掌拍在追風身上,「駕——」

  兩人漸行漸遠,直到馬蹄聲完全消失。

  火把的光越來越弱,寒風吹得越來越疾,若遠若近的狼嚎聲起起伏伏。蒙薑跪對殘碑,長歎一聲,「想不到我蒙薑一生戎馬,叱吒疆場,竟也要受如此奇恥大辱。鄭相呀鄭相,你一生抱負,也未料到自己會以殉國收場吧?」

  一抹白色的身影幽靈似的飄到蒙薑身後,衣袖下的手掌微微一翻,一股強勁的氣流直逼蒙薑後腦。連一聲慘叫也沒有,蒙薑就朝殘碑栽倒,那情形就像跪叩在墓前一樣。

  「你也算是四國中有名的戰將,就給你一個痛快的了斷吧。」他低歎著,心知生命是那麼脆弱,尤其在他手下,想要活命的幾率幾乎等同於零。

  嫣兒,你可知我不想殺這麼多人?為了你,我手上又多了一份殺孽。埋葬自己一世的逍遙換得佳人一笑,值得嗎?他有些矛盾地想著這一切,終究還是沒有答案。一頭飄逸的白髮甩過,空氣裡只餘下衣袂翻飛的淡淡清音,哪裡還見得到他以及他身後那張耀眼的織金彎弓?

  一個時辰後,因為南城門橋樑斷裂,繞了不少彎路的臨昭帶著一票殺手,終於跟著馬蹄印追到亂墳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墳前,數隻晶亮的眼睛正瞅著他與殺手們,是狼!

  有血的味道!臨昭有種不祥的預感,連忙指揮屬下們舉著火把,提刀上前看個究竟。

  幾匹毛髮灰黑的狼見了明晃晃的火光以及閃亮的長刀,一溜煙兒跑遠了。

  當幾名殺手看見地上已被狼啃咬得慘不忍睹的蒙姜屍體時,大驚失色,「團主,是蒙將軍……他……已經……」

  證實心中所想,臨昭並未下馬,只仰首望天,心情很是鬱悶。蒼隱從此少了一名能征善戰的名將。聖上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也會難過的。

  「團主,現在怎麼辦?一定是他們殺死蒙將軍,棄屍荒野。」幾個殺手憤恨地道。

  「咦,大家快看……那是什麼?」一個舉著火把四下張望的殺手指著前面的殘碑大驚小怪地嚷嚷。

  「上面寫著什麼相鄭碩大人之墓。」

  「什麼?」這下子臨昭跳下了馬背,快步走到墓碑前,一看,也是吃了一驚,「真的是他……的墓。」

  「團主,他們殺了蒙將軍,肯定就是為了墓中之人。依屬下之見,我們就鏟平這座墓,將墓中人挫骨揚灰,以雪蒙將軍慘死之仇。」一個離臨昭最近的殺手提議道。

  「對,鏟平它!鏟平它!為蒙將軍報仇。」其餘的殺手附和著叫道。

  「你們兩個,過來將蒙將軍的遺體裹起來,快馬送回赤奴城。」臨昭別過臉,不忍看地上血跡斑斑的遺體。他解開身上寬大的披風扔向近處的兩個屬下,黯然走開,「記住回城時,只告知童副將軍是在郊區發現的蒙將軍遺體,其餘的不要細說。」

  「團主……」領命的殺手手捧披風,甚感奇怪地望著他。團主向來冷酷,從不帶個人感情,今天他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

  「不要毀鄭相之墓。他是極有氣節的一代名相,如果毀了他的墓,霧烈百姓會更加躁動。」臨昭淺聲說來,一抬眼竟見所有屬下都呆呆地望著自己,撇了撇嘴角,冷冷地道,「趕快收拾好。別忘了聖上的命令!」

  這下子,被指定的殺手們趕緊麻利地收拾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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