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起，胭脂滅(32)_安安

三二

　　如此嚴厲的話一出口，燕陌立即陷入沉默。他早就知道她是性格果敢的女子，向來不允許別人反駁她認為正確的事情。

　　「我在燕康的棺槨前發過誓，一定要將你安全帶回霧烈。」留下這一句，胭脂縱馬朝前，頭也不回。

　　留在原地的燕陌仰頭望望暗黑的天空，再望望胭脂遠去的方向，心情極度複雜。十二皇弟，你在嗎？你的胭脂是多麼令人心疼的女子啊！

　　跨過護城河，臨進城門時，胭脂戴上了黑紗制的遮帽。由於天黑，加上天氣很是寒冷，偌大的赤奴城城門前，雖燈影晃動，但仍顯得幽暗，守城的士兵三五成群地聚在火堆前閒聊，飲酒，吃東西。

　　胭脂先前經過赤奴時，已打聽好了，這裡的駐軍只有兩萬，由蒼隱名將蒙姜管轄。刺殺團一路追擊，這個時候的赤奴城門處雖大剌剌地貼著通緝令，守備檢查卻居然如此放鬆，不用動腦筋都想得到，裡面肯定有鬼。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故意如此，想要甕中捉鼈。想到這裡，胭脂駕馬直奔城門，一點兒也不懼怕。

　　清亮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兩三個值夜的士兵懶洋洋地站了起來，立在圍柵處，以帶鞘的大刀朝馬上的胭脂一指，「什麼人？進城意欲何為？把帽子摘下來。」

　　胭脂銀鈴般地笑起來，摘下遮帽，取了頭上的竹釵，長髮順溜溜地滑下，擋去大半臉面，道：「官爺，天色太晚，進城住店。怎麼，官爺把我當做通緝犯了？」

　　「姑娘還是習武之人哪？」一個值夜的士兵指著她的劍道。

　　「年年戰亂，習武防身。」胭脂對答如流，心裡清楚面前的士兵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就是認出她，也不會抓她。因為他們的目標是燕陌，只要沒見到燕陌，他們便不會輕易動手。

　　果不其然，另一個士兵用肘部撞了一下問話的士兵，「李三，她一個姑娘家，進城就進城唄！趕緊的，讓她進去得了，這邊兒還等著你喝酒呢！別磨蹭了。」

　　那個士兵聽完，覺得有道理，就推開半人高的圍柵，放胭脂進城。

　　順利進城的胭脂一刻也不敢耽擱，從西大街直走過兩個路口，往右一轉，穿過兩個酒肆以及一家燈紅酒綠的青樓，進入一條狹長的街道。再往左轉，發現身後沒有追兵後，才又直走一陣，沿著光霧彌漫的街道，直奔「西城錢莊」。

　　因為天已全黑，滿城盡是蕭條之色。錢莊馬上就要關門了，一個小夥計正將高厚的木板卡進門槽，準備打烊。

　　「小夥計，掌櫃的在嗎？」將馬拴在打馬樁上，胭脂背劍走向小夥計。

　　那小夥計見了她，愣了愣，「掌櫃的……在，在！姑娘這是要……」

　　在就好，不等他說完，胭脂已經旋風般地閃進門，見大半月前所見的掌櫃正埋頭整理賬簿，道：「掌櫃的，我來取我存的銀兩。」

　　「姑……姑娘！」那掌櫃見了她，顯得很驚訝，趕忙從櫃檯裡取出一大包銀子，雙手遞給她，「銀子已經準備好。」

　　他怎麼知道她會來？胭脂一臉疑問，知這其中必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接了銀兩揣在腰間，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那掌櫃甚為驚異地道：「有一位貴公子先你一步趕到這裡，讓我準備好銀兩……」

　　什麼人會這麼做？除了赤奴之軍，一定還有人盯上了她，胭脂暗自想像。偏就在這時，耳邊隱隱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糟！」來不及向掌櫃的詢問緣由，她趕緊沖出門，快如閃電地飛上逐月之背，解下韁繩。

　　馬蹄聲漸近，街道的兩頭各湧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個個身著軍甲，手執長槍，少部分人舉著明亮的火把。領頭的人物正是蒙薑。他先是見得胭脂坐騎——逐月，感到頗為眼熟，湊近後又是一陣細看，不由驚呼：「逐月！」他記得，桓帝少時也曾擁有一匹這樣的馬，他極為喜愛，每次出行所騎之馬必定是它。漕州戰後幾年，逐月老死在蒼都。如今又見，不由心中激蕩，若得此寶馬，獻給桓帝，定是快事一件。

　　看眼前將領五十上下，紅臉長髯，容光煥發，一身戎裝之下顯得極為威武，胭脂當下就猜到他的身份，暗笑蒼隱還真是看重自己，竟然派這麼一個戰功赫赫的將軍帶著如此眾多的兵將對自己實行圍追堵截，實在是榮幸。蒼隱國的情報功夫果然做得細緻，連她幾時到這裡都算得精准無比。看來這將是一場硬仗，不打肯定不行，胭脂二話不說，反手從右肩抽出長劍，直指蒙薑面門，指名道姓，「能與蒙將軍對陣，深感榮幸。」

　　面臨強敵，未有半點兒驚懼之色，此女果真如臨昭信中所說，絕非等閒之輩。蒙薑也不廢話，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姑娘若交出燕陌，此番就不必動刀動槍了。」

　　「休想，看劍！」胭脂以一敵眾，不佔優勢，打定主意看准機會就走，所以根本不與蒙薑多說，抖動手腕，劃出一片劍花，夾帶風雷之勢，策馬朝蒙薑罩過去。

　　「將軍小心！」兩頭眾多的兵將見她朝大將軍沖了過去，潮水一樣湧來，將她團團圍住。

　　蒙薑見狀，並不拔劍，後退數步，大聲命令道：「留活口，勿傷寶馬逐月。」

　　還是個識貨的將領！胭脂聽了，冷笑三分，劍氣已然淩空割斷蒙薑一縷鬍鬚，眼見四周湧來一片長槍，她不得不撤招抵擋，再次卷出一片光華。

　　世間竟然還有這等奇女子，劍術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怪不得連臨昭都對她另眼相看。被割斷一縷鬍鬚的蒙薑嚇出一身冷汗，如是晚退一步，恐怕已經命喪當場。征戰沙場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被驚嚇成這樣，或許桓帝說得對，自己是真的老了。

　　胭脂被眾多兵將團團圍住，掃劍如風，仿佛帶著千鈞力量，見人就劈，招招詭異萬分。兵將們雖手持長槍，但每每稍接近胭脂一些，就被她的劍氣蕩開老遠，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卻。不時有長槍被胭脂砍斷，槍頭落在地上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

　　蒙薑稱要捉她活口是因為燕陌沒有隨她進城，令人不得傷了逐月是因為看上了這匹寶馬，這兩點對她都比較有利。想想，白馬逐月是何等神馬，主人遇險，它的配合當然不在話下，不論站位或走動，都與胭脂心神合一，讓胭脂的劍招發揮出極致的威力。因此，圍困她的兵將雖多，但一時半會兒也拿她沒有辦法。

　　少頃，近身的長槍被胭脂砍斷了不少。一些沒了長槍的士兵還未來得及抽出腰刀就被胭脂手中劍氣淩空割斷喉嚨，血花遍灑，為夜色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她出劍向來果斷，往往一招就將對方斃命，因為這種形勢下，倘若一招無法將對方刺倒，自己便有危險。

　　雖然胭脂只花少許時間便殺死不少蒼隱士兵，但她心裡明白，蒙薑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以等待刺殺團的到來。

　　一旁觀戰的蒙薑，見她劍狂氣厲，銳不可當，己方又損不少士兵，不禁也有些著急。按理說臨昭這會兒也應該到了，怎麼還不見他人影？

　　街道被堵得極為嚴實。胭脂與眾兵酣鬥在一起，不時從馬背上飛身做淩空倒撲之勢，像只飄然起舞的蝴蝶，雖不得脫身，卻也遊刃有餘。然而，整個熱鬧的畫面都落入高高坐在不遠處房頂上的白髮男子眼裡。他身負長弓，面帶淺笑，饒有興致地注視著男兒群中的一抹紅裝，眼裡有幾許意外的驚訝之色。這等劍術超群的女子，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幾個。反正臨昭還沒有到，眼下有的是時間，他就權當看她表演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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