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他將這字小心疊好,塞入袖中。

  回影苑裡雪壓芳枝,四處皆白,青鴛好不容易辟出一條小道來,就讓駱垂綺給叫進了屋,「別掃了!看這天還會有場大雪。外面風恁大,還是小心凍著了。」

  青鴛抬頭望瞭望天,終於把手中的鏟子丟了,跑進屋來。一旁的菁兒見青鴛丟了鏟子,一雙小眼睛便再捨不得離開,偷偷瞅了眼娘親,欲待偷跑過去玩。

  誰知駱垂綺早猜到自己兒子的這點小心思,板著臉趕在前頭道:「不許去!」

  小菁兒撅起了嘴巴,卻也不敢再去。

  駱垂綺見他如此,不由心軟,「待這雪下透了,你再去。」

  「好!」菁兒立時就開心起來。

  一旁的荻兒也插了句話進來,「大娘,我也想和哥哥一起玩,好麼?」近來因柔姬管得死緊,他倒是真不常來了。

  駱垂綺看看他,目色便有些深,然微笑始終不變,「可以,不過你們今天得先練完五個字。」

  「好!」倆孩子這回倒是異口同聲,不等吩咐,就跑去爬在書案椅子上翻著書找著新字練了。

  青鴛趕著去給兩孩子墊褥子,怕仍舊冷,便又添了些炭。

  這邊正說著話,外間忽然就下起雪來了,紛紛揚揚,雪花由細到大,漸漸只覺天地間飄不完的鵝毛,遠山已瞧不見了,就是園中矮牆亦因這大雪顯得灰白而模糊。

  雪是如此之大,卻又如此之靜,使得屋中也一時靜極,仿佛這靜中偏帶了茫茫的一層震懾,令人有些不安。

  正恍惚間,只見這雪天之間透出個人影,漸漸跑得近了,直至廊前那棵早成枯枝的梨樹前,才約略瞧清原來是溶月。暗青的一件袍子蓋了頭,一路跑過來。

  直至廊上,溶月才翻下帽子,跺著腳將身上的雪抖去,口中念叨,「這雪下得真急!才一會兒工夫,就恁大了!」

  駱垂綺瞧見她手中拿著個小火缽子,不由笑問:「碰上成剛了?人呢?怎麼沒與你過來?」

  溶月將已充上炭的火缽子往駱垂綺懷裡一塞,口中有些抱怨,「還說呢!喝酒去了!這也不是……」話說到這裡,她忽然一頓,微低了眼才又繼續,「說這是一朋友那兒搶的,想著姐姐身子弱,便拿來給我。而後,」話至此,她忽然一笑,這才抬起眼來,「見我也披了斗篷,說也要給我去弄一個,晚間送過來!」

  「也難為他記得!」駱垂綺笑望溶月語間藏不住的關切,原本溫淡的心,終有些許暖厚起來。不管如何,溶月總還幸福。

  菁兒瞧見了娘親手中的火缽子,總覺稀罕,也便纏了來玩,於是這本用來暖手的小缽子倒是給倆孩子玩上了。正這邊鬧,曆名也持著一摞子書函到了。

  駱垂綺接過一一細看,青鴛便捧了盞熱姜湯給曆名。曆名也不客氣,自己揀了有褥子椅子坐了,端著姜湯焐了會兒手,便一一細稟。

  「匈奴的右谷蠡王襲了羽州的西原和支口,就為這事,皇上已召了幾位重臣議了兩天了。」他趁駱垂綺看著書函的當口,飲了口姜湯,才又道,「端王爺似乎有些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而對於匈奴那一塊,他素來沒動過心思,所以知曉得也不多。」

  「嗯,」駱垂綺一心二用,邊看邊聽,繼而微微沉吟,「宮中有什麼消息麼?皇上可召兵部去議過事?」

  「有,就今兒,航少爺也去了。」

  駱垂綺在聽得孫永航時,心神不由一岔,怔了片刻才勉強收回來,「嗯,嗯。」她頓了頓,似在整理這一時的空白,「那宣了戶部沒有?或者是台諫院?」

  「這兩處倒沒有。」

  「嗯,這便是有用兵的念頭了。」駱垂綺微微沉吟,不召台諫院,便是不想聽用兵之害,不問戶部,自然是先定軍政再行調派軍餉……唔,只怕這一仗還是快仗吧,不然怎麼也得問一聲戶部的。

  「啊,對了,航少爺已在今日向皇上保舉了遊擊將軍聞諺。」曆名立時補了進去。

  「聞諺?」駱垂綺對此人倒不如何知道。

  「就是曾隨航少爺一起平過叛的舊部。」曆名見駱垂綺不知,便跟著解釋。

  原來是平叛舊部……莫怪此刻要用了,他孫永航這回是真想要衝著相家動手了麼?想來是該高興的,然而轉到心頭,卻怎麼也輕快不起來。

  明知事理上別無他法,卻又怨他、恨他,怨他居然還能理智,恨他居然這般理智,仿似就她一個人在苦,就她一個人在怨!

  溶月眼見她神色漸漸悽愴起來,心中知她想起什麼,便往橫裡一岔,「那這回是真要打上一仗了?也是,那匈奴也橫太久了,該來一回教訓!」

  這一岔,使得駱垂綺終於收回心神,微微抿了抿唇,才斂眉道:「只怕我碧落只是在以攻為守,談不上什麼教訓。」話一落,就見曆名與溶月同是疑惑,駱垂綺不由一笑,「羽州就在天都頭上,匈奴又只動了西原、支口兩處不算什麼要塞的城,只怕是試探的成分居多,看看碧落能忍到什麼份上。這個時候,碧落要忍了,即得立時進貢,以安匈奴之心,但往後,只怕越來越不得安保。若不忍,便唯有打這一仗,好歹在匈奴面前硬氣一回,也是緩兵之計。」

  「啊!那這樣不是……」溶月驚呼起來。

  「不錯。」駱垂綺頗為沉重地點了個頭,「都是緩兵之計,不過是拖一拖匈奴的銳氣。」她看著手中這份沉甸甸的書函,心意百轉間忽然想到孫永航調派舊部的用意。難道,他想領那對峙匈奴的頭?

  這一念頭才冒出,駱垂綺立時驚得站了起來,雙目怔怔,只盯著窗外因北風呼嘯而亂旋的雪花,一時竟覺手腳冰透一般。

  「小姐?」溶月眼見那慘白的臉色,心下不由著急起來。

  許久,駱垂綺才呼出一口氣來,神色間滿是怨憤。好!好!他又要去犯險,且這險不比當日,那是九死一生的窟,他竟然要去闖了麼?在他有了菁兒的現在?在他將那「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笨手笨腳地縫補好之後?他究竟心裡在想些什麼!他究竟置她於何處!

  曆名與溶月見狀都不敢說話,許久,才聽得她冷淡地道:「你去回端王爺,若有心與匈奴相抗,便得提防著麟州的別氏,這便是皇上為何遲遲沒有派兵的原因。」她似已恢復冷靜,在看到下一封書函上落著「孟物華」的款,卻又隨手扔在一邊,「讓孟物華跟緊端王爺,朝中時局快變了,讓他瞅准方向。」

  「嗯,知道了。」曆名盯著那最後一封未曾封印的信也叫駱垂綺一併扔在案上,口中想說,終又未能,只將手中的姜湯悉數喝了,便起身告辭。

  這一日,駱垂綺也教孩子識字,也教孩子背詩,卻總似少了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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