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明遠捋著鬍鬚微微頷首,到底是久居兵部的老臣,想得確然。

  端王一直惱於相淵,一聽如此說,立時哼了聲,「要劫糧哪兒不劫呢!紀州原州怎麼都沒動,就偏動上了天都頭上的羽州?」

  相淵當下被搶白,心頭極不是滋味,待要反駁,卻見明遠正瞧著自己,只得吞聲忍了。孫永航低垂了眼,想了一陣,才緩緩道:「皇上,臣以為,匈奴正是借著此次雪災劫糧來一次試探。」他的聲音低沉,卻偏偏鎮住了正鬧著意氣的二人,信王亦微微轉過眼來,盯著他繼續往下說,「今五月初,單于亞茲曆已將西邊的格爾木部收歸其下,匈奴鐵騎橫掃北塞,其野心所指,已是司馬之心。此番兵鋒直抵羽州,只怕就是對碧落的一次試探,如若聽之任之,匈奴必然勢盛,不定來年春就會舉兵南下了。我碧落雖已立國,畢竟時日尚淺,且兵不精,將又少,不可不作長遠打算。」

  這話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女皇亦為之一震,半晌不語。明遠聽來,卻想得更深,孫永航是帶過兵的,此番分析可謂謀慮深遠,然而其用意何在呢?僅僅是化了端王與相淵方才的一句相爭麼?

  「故臣以為,此次簡書,必須出兵一戰,否則便示弱匈奴。」

  此話一出,女皇是回過神來了,明遠亦隱隱猜到了幾分孫永航的打算,當下順勢一問,「既是要戰,那麼,誰為將?」

  孫永航看著女皇,「臣保舉一人,遊擊將軍聞諺。」

  「聞諺?」信王一愕,似是聽過此人,卻又記不起來。

  相淵是兵部尚書,自然知曉,心中有些惱于這個女婿在這麼個必勝之仗裡居然不遣自己人,於是口中淡淡,「這聞諺官卑職小,只怕難以勝任吧!」

  孫永航微微一笑,「正是要以虛應虛,才能讓匈奴摸不清我碧落實力。」

  「嗯,」女皇微微頷首,漫聲應了,「就先召聞諺入都吧。你們且退下。」她揮了揮手,閉上眼靠上椅背,殿門處刮進的冷風,讓她的頭微微發疼。

  「是。」

  待眾人一一退下,女皇才微微睜開眼,「你說,孫永航為何要這麼做呢?」 與相淵的衝突算是已有三分擺到檯面上了吧。

  效遠由宮娥手中接過參湯,奉到女皇面前,「孫大人怕是在向皇上示意,他只忠心於皇上吧。」

  女皇抬眸看他,看了許久才忽地笑道:「從沒見你這般說話過,那孫永航很得你心?」

  效遠也不否認,只是遞上了一隻暖手的小缽子,「效遠只是覺得他有些可憐罷了。」

  「可憐?」女皇不解,「這話怎麼說?」

  「也不全是他可憐,只怕那駱夫人更可憐。」效遠一歎,並不急著說。

  「哎,」女皇坐正了身子,來了興致,「效遠,你把話說清楚了!」

  「唉,皇上只怕是不知曉這些事的。皇上只道孫大人是相尚書的女婿,卻不知孫大人還是另一人的女婿吧。」

  「哦?另一人?」孫永航還另有娶?

  「那是乾定二年裡的事,也難怪皇上不記得……當時,孫大人正是應了孫老爺子為他訂下的婚約,迎娶他正值十七芳華的結髮妻子。孫老爺子定的親,自然貴不可言,就是皇上時常提及的駱清晏駱相之女駱垂綺,也是碧落名士杜遷之徒。」

  「居然是這門親!」女皇大為詫異,既而細細一回想,也便憶起來了。「這孫永航真是好福氣!」

  「本來郎才女貌,夫妻恩愛,在世人眼中亦頗是對神仙眷侶,也不知怎地,偏後來叫相家的這位尚書小姐知曉了孫大人這般人物,硬是要嫁。想相大人堂堂一個兵部尚書,焉有讓女兒為妾的理?也不知是想了什麼法兒,先使得其父低了頭,再拘禁了孫大人,這才逼得低了頭,迎娶了相家小姐……」效遠瞅著女皇頗有些深思的眼,又補上了一句,「那場面,至今天都仍在念叨哩!傾國牡丹為飾啊……」

  效遠見女皇冷淡了眸子,知是動怒的前兆,便住了口,只聽她道:「這相淵可使得什麼法呢!居然叫孫家也低了頭!」

  「這效遠就不知了。」女皇的心思,效遠自是清楚的。

  「哼!你不知道,朕知道!只怕就是那年軍餉的事!」女皇一拍案幾,「這孫家也忒不知好歹!駱相門庭,孫永航也不過勉強配了,還容得他三妻四妾!」

  效遠一聞聲便笑了,「效遠就說孫大人可憐了,他本也是那個受了委屈的人,但這世人的罵裡,總缺不了他!」效遠見女皇看他,便又說道,「當初孫大人也是竭力相爭,但無論如何,總不能看著親生父母去死吧。」

  女皇聞言輕歎了口氣,「自孫老爺子身後,孫家成器的也就一個孫駿一個孫永航了!」她感歎了一番,忽然回頭道,「效遠,你排個空,隔些日子朕想去瞧瞧駱相的遺孤。」

  「是。」

  孫永航一回府,就立時鑽入了書房,待至晌午,將一番佈局俱思索了個透,這才放下筆來。正事想完了,思緒便有些散,不知怎地竟想起嵐袖說的那句「你心上的那位既然博通詩書,那就投其所好,寫寫情詩什麼的」來,才想起,不由就發了會兒怔,既而想像起自己若真遞了什麼給垂綺,垂綺又會如何反應來。

  原本一心愁悒,只是苦而無望,而自從那一夜後,孫永航像是豁然開朗,從未有過這般的堅定,也從未有過這般的滿懷希望,更是從未有過的破釜沉舟,似是忽然間點透了他的路般。

  這人心,一經點透,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希望,希望越大,激切也越大,就如同眼下的孫永航,滿腦子都是垂綺,竟一絲縫也留不出來了。心中想著,怕著,煩著,筆下也不由泄一行字來。

  曆名由曆三娘處換了新袍子出來,才轉過擷芳苑,立時便被大房的孫驥叫住了,「跟你家少夫人講,永佑也十七了,橫豎得存著些計較。再有,永玉一直就是個閑官,什麼時候給端王爺說說,另換一個!自家人,總不見得老去提拔外人!」

  「是。大老爺。」曆名隨口應了,也並沒怎麼往心裡去,辭了孫驥仍往書房行來。

  「航少爺,剛項爺來找過您,說想找您喝酒去呢!」曆名傳著信,曾經對於項成剛的傷懷,如今也早說開了,倒反是欽佩其爽直的為人,又不失對溶月的呵護,想著只要溶月能好,便什麼也都過得去了。

  書房因設炭盆,為去炭氣便開著門,曆名這一徑入,正好瞧見孫永航忙不迭地將案桌上的一行字揉成一團,隨手丟在角落裡。

  孫永航也理不清為何這般作為,只是尷尬地回避著,「啊,成剛麼?哦,前兒倒是應過他一起去喝酒……唔,這就去找他!」說著,似是怕曆名瞧出什麼似的,轉身便走。

  曆名有些莫名其妙,頓時好奇心起,起身走至案桌邊上,將那團紙小心展開,細看了後,不禁也微微歎了口氣。

  這航少爺與少夫人,總得有人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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