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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曆名並不多說什麼,只行了一禮,「孟大人,我家少夫人沒說其他的話,就只勞煩孟大人代為保管半年,還請大人不吝相助。」

  「啊……啊,好說!好說!」孟物華喜出望外,那回望向曆名的神色簡直就是失態的受寵若驚,「啊,呵呵,小哥,請偏廳稍坐!來人!看茶!小哥,請回稟少夫人,下官……下官願效犬馬之勞!」孟物華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也摸不准駱垂綺的意思,只能往這面上想,定是有什麼差遣吧!

  「大人您太客氣了!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夜已深,小人打擾大人安歇了!」曆名一拱手,便是辭意。

  孟物華全副心神都在那畫上了,見曆名急著走,正中心意,連道「招呼不周,不送」之類的話。待送走了曆名,孟物華立時就撲到了這幅他幾近仰慕半生的畫作上。

  他滿懷崇敬又小心翼翼地展開,細細周覽,足足看了有半個多時辰,邊看邊贊。許久,當那一腔激動終於平復下去之後,他才驀然驚覺過來。

  那孫夫人送他此畫何意?啊,不,可不是送,只是代為保管……半年!孟物華斂起了眉,越深思,越覺得此舉背後的不簡單。

  她有畫,為何不直接送給端王?給他是什麼意思?

  眉微微一跳,孟物華驟驚,難道,她已猜到今日那幅偽作是自己所作?如果這麼說……孟物華閉目歎笑,天都才女,果然非凡!到底是杜遷的關門弟子呵!想當初,這可是他跪了三天三夜都無法得入的師門啊!

  孫府裡,回影苑裡仍只是斜陽長長,冷清而寂寞。六房的妻子宣氏盈璧一直與駱垂綺交好,那段懷孕到臨產的日子,她也多有探視。

  整個回影苑,現下會出入的也就只她一人了。駱垂綺極為心寒,然心中仍是牢牢記著對她好的人。

  這一日已是三月初八,春陽暖暖,菁兒已能搖搖晃晃地在院子裡小跑,溶月在邊上看著,陪著他玩兒。

  宣盈璧與駱垂綺於廊下繡花,繡了會兒,微覺眼酸,便抬頭笑著望望孫菁,「垂綺啊,環兒已有好些人家來提親了!就等這幾日決定呢!」

  「哦,喜事啊!」駱垂綺應得隨意,淺淡的笑意在春日裡饒是清冷,亦望之嫣然,只是形神仍有些清瘦。她繡了幾針,忽似想起什麼似的,「是對哪家有些意思?」

  宣盈璧望著笑得開心的菁兒,眼中是一派溫和的欣羡,怔了會兒,才答:「三嫂是中意刑部的司田主郎中元驛,可環兒似乎看中了秘書監的孟物華哦!」她想著孫永環羞怯的神情,不禁呵呵一笑,「想環兒也真是長大了,心中都能存人了!唉,只是三哥三嫂似乎偏于那元驛,聽說還打算舉薦他擔任監察禦使呢!」

  駱垂綺黛眉輕挑,笑意都不曾變過,「咦?那秘書監一職不是高過司田郎中幾品幾級嗎?」孟物華,他最好還是不要與孫府有任何牽連才是……

  「哎!只可惜秘書監官雖不小,卻只是個編修文書的,仕途上只怕難有佳績!三嫂子擔心的只怕還是這個!」說起這話,宣盈璧的語中便忍不住透出些不滿來。她看了駱垂綺一眼,心中更是對太過勢利的三房有些冷淡。好好一個溫柔婉約又賢惠的媳婦,唉……

  駱垂綺抬頭對上她的目光一笑,不語,仍低頭刺繡,繡過幾針,才淡淡開口道:「環兒要出閣了,這便是成人。她的背後是孫家,這等家世在那默默無聞的秘書監眼中,只怕也有些重吧!若是個貪圖功名之輩,對環兒必不真心!若是個酸腐的書生,只怕環兒也多受冤氣。唉,良人麼,總還得門當戶對,品性相當,才不至受委屈……」她輕輕一歎,仍低頭刺繡。

  宣盈璧聽了此話,心想著駱垂綺的際遇,也是一陣感慨,一雙水眸瞅著身形單薄的駱垂綺,心頭便漫過一層酸意!唉,這麼一個府中,她們都受著委屈,所為只是一個「孫」字!她忍受丈夫另娶,公婆冷待;而自己,深鎖空閨,忍受著丈夫戍守邊關的冷清寂寞。都只為一個「孫」啊!

  孫永航坐在書房裡整理著一摞摞爺爺生前的摺子及書信,翻著看著,他也漸漸摸出些門路。爺爺的行事,爺爺的人脈,爺爺的擔憂,以及,爺爺的野心,所有,都慢慢呈現到他腦海裡。

  他微抬臉,盯著眼前的這方「孩兒面」。勻細剔透的質料盛著漆黑溢香的濃墨,與那雙因沉思而顯得深不可測的眸子相映,只一片深黑。想了會兒,他猛挑了挑眉,因病而深陷的眼竟射出兩道晶銳的亮來,「來人,把曆名叫過來!」

  片刻後,曆名入內,「航少爺!」

  「嗯。娘最後終於順了環兒的意,定了孟物華?」孫永航一眼望過去便仔細地看到了曆名肩頭那痕已凋的桃瓣,心頭一時浮過些非常柔軟的暖意,讓他神情也跟著一柔,隨即又斂住。

  「是。」曆名略一抬頭,卻忽然有些怔住。眼前的航少爺還是航少爺,可是,卻又有些不一樣了。曆名不自覺地有些皺眉。

  「她……對這事兒說過什麼話沒有?」孫永航在初啟口時有太多的隱忍,然而一頓之後,便又複平靜。

  「少夫人什麼也沒說。」是了!曆名眉宇鎖得有些緊,就是航少爺的這種神情,隱忍!把所有的心緒都藏到了最底處,讓他連一絲絲都感覺不到了,摸不著心緒的好壞,更摸不著意圖。

  孫永航聞言,手敲著書桌沉吟了會兒,忽然抬頭望著曆名,「曆名,安排幾個人,去秘書監放火……就抽孟物華當值的幾夜。」

  「呃?」曆名吃了一驚。

  「明白了嗎?」孫永航微微一笑,眼眸便有些細,像夾住了一切外泄的情緒。

  「呃,明白了。」這笑讓曆名忽然起了些心驚膽戰的感覺,航少爺在恨誰?在報復誰?為什麼明明針對的是那個孟物華,卻讓他覺得航少爺的眼閃過的是極深的怨悒,就如同當初航少爺應下娶相氏千金的時候一樣?可是,明明他又在笑啊!

  回影苑中,駱垂綺正淺笑著替小菁兒淨手,而小菁兒卻早已等不及地不甚清楚地嚷著,「娘,月姨,桃!桃!菁兒要桃!」

  正巧溶月端著新做的桃米餅進屋,聽見小菁兒嫩脆的嗓音,抿嘴一笑,「菁兒!是桃米餅!來!說一次,桃米餅!」她拈起一塊,誘惑地懸在小菁兒眼前。

  菁兒立刻就撲騰著還立不甚穩的小身子過去,也顧不得還濕著手,就要搶。眼看要跌倒,駱垂綺伸手攔住,那小小軟軟的身子便倒在溫軟的懷裡。

  「菁兒!先把手擦乾!」駱垂綺淺笑仍掛著,聲音也柔柔的,但原本仍想再搶的小菁兒馬上就乖軟下來,微偏著小腦袋點點頭。「哦……」他應了下,看著娘親將自己的小手擦乾一隻,他又不甘心地補上了一句,「菁兒要兩塊!」

  駱垂綺依舊淺笑,只是輕輕捏住兒子小小軟軟的手,「那晚上睡前的藥呢?」小菁兒這幾日有些咳,曆名早早請來了大夫瞧過,原不甚要緊,只開了副散劑,只因小菁兒怕苦不肯吃,又兼之貪玩,總有受涼,便拖了幾日。

  小菁兒聽到還要喝藥,一張靈動激昂的小臉立刻垮下,皺著眉的結果是整一副五官都縮在了一起,「娘——」他滑出娘的手,轉而撒嬌地摟住娘親的脖子,一雙墨珠也似的小眼瞅准了溶月。

  「呵呵!」溶月一時撐不住笑了。

  駱垂綺順著兒子的撒嬌將他輕抱起來,入手的分量微重,讓她忍不住添上幾分歡欣,但沒讓兒子看見就穩穩斂住。「菁兒,想做一件事,就得為這件事的成功付出點什麼。你記住娘的這句話。」

  小菁兒根本聽不懂,卻仍歪著腦袋,黑晶晶的眼珠子筆直地瞅著自己的娘親,「菁兒不,藥!」

  「菁兒想吃桃米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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