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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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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垂綺聽出話中之嗔多於怪,心頭稍安,便俯身下去給磕了個頭,「王爺、王妃恕罪!垂綺年輕識淺,處事不周,害得王爺如此為難,是垂綺的錯!求王爺王妃責罰!」 端王仍是哼了一聲,不語。姚紋便又道:「你倒說說,這到底是怎麼給弄的?」 此時的駱垂綺心中已然有譜,便婉轉道來,半分委屈,半分敏銳,也不說其他,全在相淵仗勢欺人這一頭上落腳。溶月的被擄,相淵的威嚇,親舅外調,駱垂綺都巧妙地半明半暗,移花接木。一番話說下來,連端王妃姚紋也不禁有同愾之心。 話了,駱垂綺又補上了一句:「其實垂綺不過一名孤女,無親無靠,夫君納妾原也無話可說。只是,相府如此之逼迫,在天子腳下猖狂行事,擅弄權柄,仗勢擄人,所壞者,國之禮法。這等以權謀私之行,所蒙者何人?王爺,這相尚書正是借了信王爺的信任,蒙蔽上聽,下行不法啊!事前所輯種種罪證,王爺您心如明鏡,自然清楚,然而信王爺卻仍被蒙在鼓裡,聲聲相援。長此以往,世人恨相門是一則,對於信王也難免會有微辭,有損皇家威嚴。」 端王前番倒還不動聲色,只聽到最末一段,心中便起微瀾,口氣也軟了些,「你先起來吧!」 「謝王爺。」駱垂綺盈盈起身,然而久跪的雙膝不禁酸麻,又兼她病體初愈,身子便不由微微一晃,幾欲立不住。 駱垂綺本是花柳之姿,容貌本自嬌好,而這一身纖弱之氣又是極惹人憐的。二人眼見她這番情景,心底到底也有些動意,端王容色一緩,王妃便拉著垂綺往石凳上坐了。「唉,也是吃了苦了。沒見你這麼弱的,經不得風!」 駱垂綺微微一記苦笑,春風剪剪,拂了瓣落花在其肩頭,看得二人一怔。 端王咳了聲,才道:「垂綺,本王當年便是敬慕你的父親駱相,你系出名門,又得杜遷名師,前番幾次說話也知分寸、有計較。雖是相淵一事上出了岔子,也是人生一道坎,本王既往不咎。」 駱垂綺一聽連忙起身欲跪謝,卻叫姚紋攔住。只聽端王狀似無意地笑了笑,「也無須多禮。今兒便算一處賞個花吧!」 王妃朝駱垂綺一笑,忽道:「垂綺素有才名聲聞天都,不妨以這株杏花為題,吟詩一首,如何?」 駱垂綺往二人一掠,疏風疏月,只淺淺一笑,心中已定下三分主意,「蒙王妃不棄,垂綺自當獻醜。若有不工之處,請王爺、王妃不吝指正。」 端王拍了拍手,旁處早有那名王府管家尋了筆墨紙硯過來,在石桌上擺放妥當,並著手細細研磨。 駱垂綺則是駐立杏花樹下,仰臉望著那株因新雪冽風而花蕊飄零的杏花,這禪房深院,芳不得其所;這春雪壓廬,盛不得其候! 心中思定,她轉身步向石桌,王府管家已磨好了墨,壓妥了紙。駱垂綺蘸墨懸筆,細一思量,便提筆落下。筆致清逸而奔放,氣勢開張,卻並無逼人之態;布白舒朗,又不失灑脫雄健。這一手字,無論怎麼看,也瞧不出絲毫閨閣之氣。 玳筵濃芳禪院,蓮燈清碧紅幃。 璧月瓊枝零零,梵音宏唄巍巍。 惆悵東君新雪,徘徊太真流菲。 春衫不避寒重,彩鳳難得旨歸。 端王是鑒賞書畫裡的行家,一看這一手字,心中便對駱垂綺更添幾分欣賞。此時見駱垂綺詩作已畢,眼中只對著那稿跡深思。 「王爺、王妃,垂綺拙作……」駱垂綺遞上新詩,還未說完,端王已脫口問出:「你這是駱相之體?」 駱垂綺垂眼淺笑,眉睫蓋住一片盈光,「垂綺筆拙,尚不得先父三昧,王爺見笑了。」 端王「哈哈」一笑,邊看字邊點頭,「駱相之體本是蛟龍多變,然縱意清雄之勢總在其間,而其布白舒朗簡潔,結體新呈一番氣象。這行草,是本王最為喜愛之體了!你雖未臻絕境,亦是仿體中不俗之作。駱垂綺呀駱垂綺,單是這一手字,你已配天都才女之名!」 「王爺謬獎了。」 端王妃聽說,也接過了詩作細看,細看了遍,不由心神微動,「寫得好!」 駱垂綺眉眼一收,輕道:「杏花雖好,然不得天命之時所盛,故而禪院冷寂,新雪偏壓,彩鳳銜書不得,便是名不正!」 端王一怔,目光炯然亮起,敏銳地直視駱垂綺,「你的意思是……」 「王爺,信王歷來主事朝政,而王爺您,則是閒逸灑脫。但王爺請想,此番法會祈安,佑我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為何已不再予信王而交予您來辦呢?」駱垂綺依舊淺淺地笑著,明淡的嬌容上只一派春光溫柔,似乎與口中所出的機峰完全不能相諧。 「好!想得好!」端王閉眸歎笑一聲,「垂綺啊,本王果然沒看錯你!你……」端王正欲說些什麼,王府管家卻忽然趨前稟報。 「啟稟王爺,秘書監孟物華孟大人求見,說是有幅……」管家忽地抬頭朝駱垂綺瞄了一眼,才複道,「有幅駱相遺作獻上。」 端王也朝駱垂綺帶過一眼,笑了笑,「好啊!正好駱門遺女在這兒,請他過來吧!」 駱垂綺瞧著端王沉吟,心中只是暗疑。端王最是喜好書畫收藏,雖說是韜光養晦之計,卻也是真心喜好。但為何這番得聞名畫,卻如此鎮定從容?想試她?試她什麼? 正思量間,秘書監孟物華已抱著一錦匣趨步而來,至石桌前也不敢抬頭,立時就是一拜:「下官叩請王爺王妃萬安!」 「嗯,孟大人請起。」端王隨手一擺。王府管家早已沏上茶來,「孟大人,請用茶。」 「多謝多謝!」孟物華笑著接過,並不喝一口,便將手中錦匣呈上,「王爺,下官多日前幸得駱相真跡《鯤鵬萬里雲》一幅,呵呵,下官眼拙識淺,並不識得,素聞王爺雅意高潔,於此間知之甚詳,因此,特來請王爺一鑒。」說著,他便將錦匣打開,由中取出畫軸來。「呵呵,其實下官早想拜見王爺,奈何幾番王爺都事務纏身,不便打擾,只得作罷。今番有幸,還請王爺不吝慧眼相鑒啊!」 端王拈起茶盞淺酌一口,才笑著朝駱垂綺道:「人家正主兒的千金在此,本王也排在後頭了。呵呵,」他又掃回有些怔愣的孟物華,才繼續道,「孟大人大概不識吧。這位就是兵部侍郎孫永航孫大人的正妻,駱相的遺女,孫夫人,此畫有她來相鑒,想必定能給孟大人一個清楚明白的交代。」 駱垂綺聽到這兒,是什麼都想明白了。原來端王今番留她賞花作詩什麼的,只是因為留著這一齣戲哪!端王什麼耳朵?天都城裡有爹爹遺作,這於書畫行裡可是天大的事了,這孟物華想要送鑒,又豈是難的?大抵是端王也覺著有些疑問,不好定奪,才幾次拒見了那人,直到此時才叫她來驗一驗真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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