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六一


  「小姐!」溶月搶上來相扶。

  駱垂綺卻輕輕一笑,冰雪的味道,有抹淒冷冰寒。「溶月,即是藥能用,就去煎藥吧……」她抱緊了懷中的小孫菁,天仍陰沉沉的,又是一個欲雪天。

  相府裡,相夫人正打點著行裝,邊上的珍材補藥已擺了一大堆,但她仍邊吩咐著下人,邊仔細算著還應帶上什麼。

  相淵在邊上抽了杆煙,想了半天,也補上一句道:「上回我問宮裡太醫院裡要的'四補丸'還剩著大半呢!都帶去……你在那府裡只管小心照應,要女兒有一時不順心的,索性接回來待產也無妨!」

  「嗯,說的是呢!聽說那駱垂綺的孩子也病了……」相夫人忽然補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的?」相淵眉一凜。

  「我今兒去藥房裡拿藥,看到了那個被賣過的丫頭,正趕著問什麼蠍梢能不能給孩子用哩!」

  「哦?」相淵將煙杆子往邊上一擱,站起身背著手踱了幾步路子,才猛然抬起頭,面上一片森然。

  風雪天,曆名一得知孫菁得病的事,便馬上趕去通報一直待在衙中的孫永航。正轉出一條巷子,卻見一頂轎子早等在那兒。曆名一愣,去路已叫那些家丁給攔住。

  「曆名?」

  曆名心中一轉,已聽出那聲音正是相淵,便趕緊磕了個頭,「小的給大人請安!」

  轎簾不曾掀起,然而聲音裡的力度與威迫卻直壓在曆名的肩背上,並不叫人起來,仍只淡淡地吐著話,「曆名,早聞你素來伶俐知分寸,我府裡正缺你這樣的人,不知道你可願意來我府裡幫忙?」

  曆名心一抖,忙又磕了個頭,「謝大人抬愛!小的只是個粗鄙的下人,笨手笨腳,整日裡也只是航少爺會想著用我。大人如此抬舉小的,小的本當盡心服侍大人……只是,近日航少爺臥病,府裡又值大忙……大人美意,小的,小的實在……」

  「呵呵呵,莫非你是不願意?沒想到親家公一聲就應下,倒是你這個小廝百般不肯哪!」笑聲雜著冰雪撲來,讓曆名忍不住有些瑟縮。

  「小的不敢!實在是……」

  還未及解釋,轎中人已揚聲打斷,「親家府上正是大忙,我本也不好意思開口,然而早聞得永航與柔兒都在誇你處事謹慎,說話小心,這樣吧!就這個年關,過了這個年關,你仍回來伺候你的航少爺。怎麼樣?曆名,你可要抬舉得起啊!」

  曆名見如此說話,再不應下也是萬難,只得趕緊磕了個頭應道:「謝大人抬舉!小的一定好好幹!」

  「嗯!這就對了!跟著來吧!」話音一落,轎子已起,曆名只得跟在後頭。

  老大夫忽然再不肯上門來診了,而孫菁的病勢卻一日盛過一日,都起了熱症了。原先總是哭鬧不休,然而此刻,卻是連哭也不大哭,每鬧幾聲,聲音也都啞啞的。

  駱垂綺與溶月兩個直急成了淚人兒,手中銀子漸漸花光,連請了幾個大夫來,卻都你一副藥我一副藥,藥效不見好,而藥價卻貴得離譜。

  駱垂綺心知有異,然而孩子正病著,也顧不得那些。漸漸,能當的首飾當盡了,她一咬牙,便拿出了當年駱相的遺作《鯤鵬萬里雲》。

  溶月一見她拿出了這幅畫,心猛沉,直直地跪在了她前面,「小姐!不能把這畫當出去!不能啊!這是老爺留給你唯一的物件了!」

  駱垂綺眼睛澀痛得很,然而卻一時流不出淚來,只是痛,她怔了會兒,只幽幽地道,「溶月……我如今,只一個你,與菁兒。為了你們兩個,我什麼都捨得!」

  溶月猛地哭出聲來,一把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腿,「小姐!你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我已送信去牛頭山了!項大哥他就快來的!真的!小姐……」

  「好溶月!」駱垂綺微微一笑,伸手將人扶了起來,溫柔地替她拭淚,「溶月,孩子等不及的……你與他,是我的命根子了,你們誰都不能有事!明白麼?這畫如果你捨不得,那我去當吧!」

  「小姐!」溶月只是緊緊扯住她,哭得泣不成聲,「小姐……這是老爺唯一剩下的東西了……小姐!那也是你的命根子啊!」她哭著,哭中不免又想到孫永航,「航少爺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個月了,竟不再來看一眼!」

  一語驚醒了駱垂綺,她忽然一呆,繼而滿臉自嘲,許久才喃喃出一句:「我終究還在放不下些什麼?呵呵,到了這一步,我還在在乎些什麼呢?」她閉眼吸了口氣,將畫交給溶月,「溶月,我們雙管齊下。你去當畫,我去求他。只要他還顧著一點情義,總能把菁兒冶好;如若,他當真絕情絕義,那麼,好歹那畫也還是值些錢的。」

  她拋下這麼一句,便推門直去,溶月震於那抹離去前的哀婉,像是什麼都放手了一般。雪愈下愈大,稍一眨眼,便卷沒了她纖弱的身影。

  孫永航咳著將一碗藥飲盡,頭還有些眩暈,但他仍是掙扎著下了床。早先叫曆名去看看回影苑的,然而始終不見回來報信。也不知那牛乳是否是晨起即取?垂綺到底是否喜歡吃?近日天寒地凍的,她是否凍著了?還有菁兒,那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曆了場大劫,他總擔心。胃口倒是不錯,也長得快,但孩子,就是體格弱,他翻了好些書的,算來算去孩子就這幾個月最難養了。

  他慢慢披上大衣,不防一記動作過猛,眼前的物事便亂轉起來。他扶著床柱閉目養了會兒神,這才緩緩睜開眼。身子仍不太穩,但他今兒一定得回去看看!十一月廿七,垂綺的生辰了……

  想起去年的光景,他忍不住泛開微微的笑,然而外邊風一緊,吹得窗格子「嗒」一聲響,一切甜蜜的舊景便都打了回去。他悅色一落,人便沉寂了幾分。想了陣,仍攏了厚重的披風往官衙外走。

  六部之後有個內院,原是用於給官吏稍事休息的院落,後來也便擴建了幾重,留給留夜值事的、公務緊急的官吏以過夜用。

  孫永航由內院出來,風雪大得幾欲把樹給吹倒,雪亂舞著,眼前一片昏亂,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看清物事。

  「永航。」

  孫永航乍然一驚,幾乎是直覺地便朝聲音的來處望過去。是垂綺!果然是垂綺!他眼中只望住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連忙幾步搶了上去。直至握緊了她的手,他仍兀自不相信,「垂綺?是你麼?你怎麼來了?」他半是驚喜半是疑惑,只是又想笑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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