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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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有一炷香了,孫永航才將紙遞出,忍不住在邊上咳起來。項成剛仔細認了認,「……鐘乳研粉一斤、人參、黃……黃……」 「黃芪、熟地、杜仲各一兩八錢……咳咳咳,蓯,蓯蓉、山藥各三兩六錢,茯苓、甘草各三兩,麥冬二兩四……還有石斛一兩二,這些,都用……細研了粉,加在黍米中煮粥……用,用來喂牛……」許是酒助了熱症,讓他咳聲頓時急猛。 項成剛看得有些急,忙將紙張折了收好,一把扶住他,「哥,我還是先背你回去,請個郎中瞧好了病……」 「不!我不回去!」孫永航仍是一手擋開,瞧著他直問,「你可記清了?那是每日的行事……罷!你還是先回牛頭山,把老菜頭給找來……咳咳,這邊,這邊我讓曆名先顧著……」 項成剛聽得一驚,「你咋知道老菜頭的?」項成剛不是笨人,話一問出口,他已猜到八分原委。想山上才多少錢,拿著人參喂牛的事,若不是有人支著錢,想老菜頭也幹不了。果然,就看見孫永航苦笑一聲,然而神一晃,人已往邊上歪下去。 項成剛連忙搶上去扶,「我背你去找郎中!」他一把將人撐到肩上,攙著就下樓。 「成剛……送我回衙裡就好!別回府!」孫永航只覺酒氣與內熱一齊往腦門上湧,神志都快不清了。 「你衙裡在哪?」 「六部政事廳……兵部侍郎……」在這半年多裡,他也借著相淵的勢力,回復到原先的兵部侍郎。 「行了!一定不送你回府!」 孫永航這場病來勢洶洶,急壞了孫相兩家,孫騏連著親家公相淵連番去看了幾次,然而孫永航始終都不肯回府靜養,只推說傷寒重症,怕過給正臨盆在即的柔姬,又只說朝中事務因年關將近而日益繁冗,怕一抽身即要延誤。總之就是堅持不回府。 二人無奈,只得延請了宮中御醫前來細看。那大夫說一些「寒氣久鬱,濕重傷身,邪氣稽留,病過經而不解」云云,又見孫永航往來寒熱,煩渴躁悶,便只先開了副「犀角湯」,囑咐曆名仔細照看,又寬慰了孫騏與相淵幾句,便去了。 而項成剛眼見著他已經有人照看,便也不多留,回去府裡和溶月打了聲招呼,又將孫永航囑咐的事先辦了,這才辭了回牛頭山。 駱垂綺原正坐於窗下趕制菁兒的冬衣,耳聽得溶月端著小碗棗子粥,便隨口問了句:「成剛要回去了?」 「嗯……」溶月瞧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駱垂綺不解,「怎麼?」 「剛剛項大哥說,航少爺病了……」 病了?昨夜還不瞧見他站在那兒嗎?駱垂綺下意識地往窗臺外那株梨花樹下望了眼,空空的枝梢,白皚皚地覆了層冰雪,風一捧,雪花一捧,落在那地方,如今卻沒半個身影。病了?又是什麼病?要緊麼…… 然而心頭才起掛念,又叫她硬生生壓住,神冷如冰,並不做聲。 溶月便又補上了一句,「聽說是傷寒重症,大夫說拖得有些久……」 駱垂綺手中的針線又一頓,不由想起那日她醒來時,碰觸到的那臉肌膚,灼燙異常。病灶,在那時候就有了麼? 任誰都以為孫永航這病稍養幾日就當痊癒了,可誰知這一拖居然足足拖了一月有餘,方才有些起色。那御醫頻頻解釋說孫永航身子骨本好,底子厚實,淺病時都看不出來,到真倒下時,已是重中之重,病去抽絲總是慢的。就是孫永航自己也未料這一病便真的病了那麼久,久到項成剛也來看了他幾回,但因忙著山上過年安置的事,只告訴了老菜頭因家裡的小兒媳年裡要生了,一時抽不得時間,叫曆名先管著,只待他孫子一出世,他就把人給帶下來。 駱垂綺也連著一月未聽見有病癒的消息,心頭多少也暗急了起來。然而正在這時,菁兒也莫名其妙地開始哭鬧起來,連連哭鬧了兩個晚上,又時現臉頰紫漲,四肢抽搐。一時間,急壞了駱垂綺與溶月。 然而此時老太太早已病癱在床,口不能言。而那廂,因柔姬正待臨盆,卻屢有預痛、眩暈之症,況又孫永航仍在衙中病著,又兼之已近十一月底,年關將近,故那邊正忙得焦頭爛額,眼見是回影苑來的話,便都不甚搭理,只急得溶月跺腳痛恨,卻又無法。 駱垂綺見那邊始終不得反應,早寒透了心,叫上溶月將自己素日的首飾全數叫她去當了,請個大夫來瞧瞧。 然而垂綺素來不愛花俏,首飾也並不多,而溶月畢竟也不過一個閨中不識世情的丫鬟,哪裡知曉當鋪裡的規矩,一盒子首飾去當,跑了幾家,這價卻是越當越低。最後,不過只得了十兩,才哭著求了蒼屏街上一位老大夫來瞧瞧。 老大夫已上了年紀,有些昏聵,然而憑著多年的經驗,仍說了些道道出來,問了幾聲,也都應上,便開口沖駱垂綺與溶月道:「這是小兒得了急驚風,又感於冬令的寒氣,這才會有抽搐、發熱之症。無妨,喝幾劑藥就好了。」 他說著,便到邊上開藥,方子也簡單得很,一寫著「龍齒二錢,丹砂、麝香五錢,鉛霜三錢」。末了又囑咐道:「這些給研末,用金銀蔥白湯煎服,只要出汗,就包好了!」 「多謝大夫!」兩人道著謝送出,溶月便急急拿著方子去配藥了。連夜煎湯,喂菁兒吃了,一時哭倒止了。 兩人見菁兒安睡,便俱是松了口氣。 然而卻只好了兩日,到第三日上,菁兒忽地牙關緊咬,小拳頭也握得死緊,四肢又顯抽搐之狀。駱垂綺又驚又怕,溶月仍又將上回那老大夫給找了來。 那老大夫又仔細瞧了幾瞧,皺眉細想了想,又留下一副方子便走了。駱垂綺這回也有些不信,展開來看,「蠍梢、烏頭尖七枚,生附子一分,丹砂五分,半夏一枚,柳枝煎湯服」。這不看還好,一看便又驚了一跳,「蠍梢那是毒物,菁兒那麼小,經得住嗎?」 溶月也擔心起來,想了想才道:「小姐,先別急!我去抓藥的時候再問一聲好了,如果能用,我便配回來,如果不行,我再另請個大夫回來瞧。」 「嗯,也只得這樣了。」駱垂綺心中急得直欲燒起火來,然而此時也知著急無用,只得按捺下心神,仍抱哄著菁兒。「菁兒,別怕!這就抓藥呢!別怕啊——」哄著哄著,她不由又垂下淚來,一滴滴滴在菁兒紅漲的小臉上,「菁兒!娘真是恨不得替你難受著……你要勇敢些!娘一直守著你的!你再多忍忍,一會兒喝了藥就好了,就好了……菁兒!」 一個時辰後,溶月拎著幾包藥趕回來了。因趕得有些急,她的氣息仍有些不穩,但仍笑著道:「小姐,我跑了五家藥鋪呢!都說能用……」她語聲一頓,臉色便沉了下來,只望著駱垂綺,吐不出話來。 駱垂綺聽著前幾句,只覺心中大石又給一落,寬慰了許多,然而忽見溶月這般神情,心口又惴惴起來。「怎麼了?」 溶月瞅著她,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隻小錢袋,「小姐……這是二十兩銀子,舅老爺給的……」 「舅舅?」駱垂綺一怔,隨即面上略浮出一絲笑意,到底,總還是親舅! 「小姐……」溶月實在不忍將話吐出,「小姐,舅老爺被調去烏州做知州了……他們今日剛剛起行……」 「烏州?」駱垂綺只覺四肢涼涼的,一股說不出的酸澀彌漫胸臆,讓她忍不住就想冷笑起來。原來,原來這世間,竟真的再容不得她一個駱垂綺啊!孫家!相家!竟是這般趕盡殺絕!她還能做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逼生逼死,到底在逼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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