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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好!」駱垂綺眸光頓深,「裘大人,想必文斕公主那兒早有多次打聽過老爺子的狀況了吧?那麼這一次,就請裘大人親自去告訴一聲,就如實相告吧!」

  「啊?」裘一翁瞪大了眼,一時辨不清真假。「少,少夫人……」

  「大人就請去哭求公主,請她保你一命!告訴她老爺子不行了,而太夫人為保家聲,竭力隱瞞,串通了中書侍郎明大人一起掩飾。老爺子病得使不上力了,公主自然歡喜。你這一求,公主必然去了防心,說不定就會視你為心腹。」駱垂綺輕輕撫上額際,微閉著眼繼續道,「這是其一,其二,你須得向諸大臣宣稱老爺子身子硬朗,已略有好轉。其三,就是你的本分了,老爺子這兒,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得撐著!」

  前兩項雖驚險,畢竟尚可應付,裘一翁聽一說點一下頭,可到了第三條,他便有些吃力了,「少夫人,實不相瞞,老爺子這病……病根子又深又久,再加上前段日子耗神過度,現下實在已是油盡燈枯,怕是……」

  「兩個月!至少也得一個月!不能再少了!該怎麼用藥就用,再不必忌諱!」

  裘一翁咬了咬牙,狠狠地點了下頭,「就一個月!裘某全力以赴就是!」

  駱垂綺深深地看了看他,才欠身作禮,「裘大人!奴家萬謝!」

  「唉……」裘一翁一歎,正想答什麼,老太太已領著明侍郎進了屋裡。

  那明遠四旬上下年紀,留著一絡美髯。他先朝病榻上早已重度昏迷的老爺子望了眼,雙眉鎖緊,也不多話,只朝老太太與駱垂綺瞧了眼,仍出了內房。他負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才向二人又看一眼,「老爺子有什麼話交待下來麼?」

  老太太正想答說沒有,駱垂綺卻搶了一步,「回大人,老爺子交待說,'君之恃者如岱嶽,不與風雨變,長共山川在',老爺子還說,'弓撥點鉤,一發不正,前功盡矣'。」

  明遠微怔,緊緊盯了駱垂綺一眼,卻似是叫一雙流光爍爍,美得荏弱卻又貞剛的眸子給晃了下心神,怔了會,方回過神來,「這位是……」

  「她就是航兒的媳婦兒!」老太太忙答。

  「哦,原來是少夫人!」明遠微微一禮,繼而心頭又掠過方才那幾句話,只覺神志似是被人猛拎了拎,背上躥過一陣颼颼的涼。「少夫人方才的意思是……老爺子已有安排?」

  「大人明鑒!」駱垂綺還過一禮後,朝老太太使了個眼色,等將下人給遣了去,她才繼續道,「不瞞大人,老爺子只怕就在這幾日了,只是……他老人家對於一不能匡扶社稷,二不能盡忠於皇上,三不能力除奸佞,一直心有不甘。晚輩雖不懂得國家大事,但眼看著老爺子如此,心中深感不孝,還望大人指點一條明路。」說著,她便盈盈拜了下去。

  明遠連忙一扶,心中那最初的晃動過去,繼起的卻是一抹深思,他瞅著駱垂綺瞧了會兒,才道,「老爺子是在下的恩師,請師母和少夫人放心,只要在下有這口氣在,定然秉承恩師之志。再者,朝中局勢已是劍拔弩張,我等也無法置身事外。有什麼計較還是趁早商定為好!」他先把話給挑明瞭。

  駱垂綺見這般說,心中著實定了一定,她欠身作禮,才問,「大人今日來,可是朝局又有什麼變動?」

  明遠略帶疑問地瞅了她一眼,有些不以為然,出口便斟酌了,「呃,也沒什麼,只是今兒一早瀘州有軍報傳來,在朝中引起了些震動……」

  「文斕公主盯上了此事?」駱垂綺一言切中。

  明遠訝了訝,隨即心中有數,大概眼前此人才是老爺子真正交待下來的吧。明白了這一層,他也不再迂回,直接道:「不錯。文斕公主打算參劾你夫婿私通敵虜,準備列案。」

  駱垂綺似是早料著這一手,默默想了片刻,「公主是想借機發難了?」

  「不中亦不遠矣。」

  「……明大人,晚輩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駱垂綺由書案上取過紙筆,輕輕在紙上寫下四個字:

  暗渡陳倉

  明遠瞅著這四個字,頭腦一陣發懵,似有千頭萬緒一齊湧了出來,在眼前打著轉兒過去,終於,在這四個字面前停下。他細細琢磨著,想了半晌,才忽然發覺這幾個字,老瘦遒勁,正是恩師的手跡,何以她……「啊!這字!你……莫非前幾道奏疏也俱是你的手筆?」

  「晚輩慚愧。」駱垂綺淡笑著應下。

  這一應,便徹底打消了明遠的疑慮,當下拊了下掌,「如此,咱們便好好商議一下如何明修這個棧道吧!」

  第九章 干戈起第

  「我說明遠,朝局如此情勢,皇上卻不吭聲,再這樣下去,只怕大家都要吃不消了……」信王負手一歎,擱著的「老竹大方」都沒沾過手。「那裘一翁倒還機靈,兩套說辭的確引了文斕公主匆促起事。只是,她匆促,皇上也匆促啊!」

  縱然心中也是火燒眉毛般的急,明遠也未曾表露在面上分毫,他輕輕呷了口茶,穩穩地將茶盞擱了,才淡淡一笑,「王爺,您與皇上是同胞兄妹,您以為皇上是一位怎樣的君王?」

  見信王閉了嘴不說話,他才繼續道:「皇上是隨了先皇打拚江山的,可以說,碧落這大半江山,若不是皇上,雖說不會姓不了媯,但至少,碧落的國史將往後推個幾年。您覺得皇上會任文斕公主這般猖狂下去麼?」明遠又一笑,「王爺,裘一翁說老爺子病體漸愈,這話放眼天下,有幾個人會信?皇上會信?」

  「你的意思是說……」信王眯細了眼,心中微微冷笑,看來果是如他所想,只這一番試探便一清二楚。而明遠此來,只怕也不打算相瞞了吧?

  「王爺,這天下既有大半是皇上打下的,而皇上與您又是同胞兄妹,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打碎了骨頭還連著筋的!王爺一直是朝堂中流砥柱,如此關鍵時刻,豈能一言不發?」

  「唉,非是本王一言不發,實在是力不從心哪!明大人也看到了,那文斕手持著軍權,數年來又執掌朝政,連皇上都要忍她三分,如今又怎會……」信王忽然住了口,眸中帶著冷意瞥向明遠,「明大人,孫家如今自身難保,不知為何還要偏偏拉你下水。你可知,文斕已將孫永航通敵失城的摺子遞上去了?你可還知,她將戶部都牢牢捏在了手心眼裡?孫永航若能返朝,那是問罪當誅;他要是在那兒,也勢必軍糧告盡,不戰而亡。」

  明遠素聞這信王防心甚重,今見此問,心知其意,面上卻是惱怒地大哼:「哼!我還道堂堂信王爺是有膽有識,忠君為民的王爺,卻沒想你如此膽小懦弱!既如此,算我明遠有眼無珠,找錯了人!」當下,作勢拂袖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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