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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八章 破釜沉舟計中計

  信王摩挲著寶藍的錦盒,眼卻直盯著那遝本本御筆親題了「准」字的折章。一雙沉如瀚海的老目微微細了細,有一抹不尋常的冷光。

  「父王,今兒朝上三姑姑可是半句都沒吭聲呢!我瞧著總有些不對,父王您說呢?」信王府的大王子媯滄抄了本折章在手,也不翻看,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掌上敲著。

  信王挑了挑眉,並不說話。

  媯滄見狀只好繼續道:「倒是叔叔開了口,真是令所有人大吃一驚呢!」當他見到父親臉色微微一變,他立刻就頓住話尾,心中暗自舒了口氣。

  信王握緊的拳頭在書桌上輕輕一砸,「砰」的一聲,也並不響,卻讓媯滄凜凜地嚇了一跳。「年紀這樣小,就有這種手段……滄兒,父王這樣的年紀是與她交不上手了,但是你們這一輩,可要小心提防著她!只可與之友,不可與之敵!」

  媯滄怔住,「父王,您說的是誰啊?端王妃?」

  「孫永航之妻、駱清晏之女、杜遷之徒,駱垂綺!」信王話有些重,隱隱帶了絲怒意,以及……極淡的一縷不得不服。

  「你的信是交到端王手上的麼?」駱垂綺剪著燭花,紅光映著她絹白的面容,如折光的綢帛。

  「是,少夫人。」曆名垂手站在一側。

  駱垂綺移眸朝曆名瞅了眼,又望向燭火,怔了會兒,才幽幽地問:「永航……有消息麼?」

  「回少夫人,航少爺已掃平瀘州的叛軍,現下已攻入滇雲境內的邵曲了。」

  「邵曲?」駱垂綺對這個全然陌生的地名不甚感興趣,但聽得已入滇雲境內,心中一定。她放下剪子,歎了聲,「你發一封家書快馬報於他吧。老爺子……只怕快不行了……」

  曆名聽得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呆了片刻,即刻肅了面容,「小人這就去辦!」他一躬身,就退出屋去。

  幽幽的燭火明滅著,因風吹得忽閃忽閃的,正如同駱垂綺此時飄搖的心緒。眼下的局勢她只怕快撐不住了……端王是被她說動了,然而卻稍嫌冒進。對於文斕公主,駱垂綺根本沒辦法在手無實權的情況下做出什麼打壓,老爺子臥病過久,讓朝中官員都漸漸開始倒戈。

  信王是只老狐狸,仍在觀望,而端王畢竟資淺,在朝上說的話根本就無足輕重。就如今日朝上,即便是文斕公主不開口,朝中官員依然或是不敢附和,或是不屑附和,大多數人都裝了啞巴,就連皇上亦不能說上什麼。

  「溶月,只怕如今連老爺子的聲名都無法撐下去了……」她翻著由信王處發回的折章,御筆朱批皆是個「准」字,然而,自參劾工部簡崧去年在治夏水築堤時貪污鉅款之後,朝廷裡頓時一緊。雖說這是給初病的孫老爺子震了震聲威,但時日一久,非但不能威嚇住對手,反而是在逼著對手行動。如若沒有一處好的內援,便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眼前這堆御批的摺子,什麼戶部審計拖欠、什麼刑部荒怠,都是些小刺兒,挑得根本無關緊要,而真正大頭的幾件卻一直壓在她手裡,不敢投出去。她擔心,公主會拿前線的軍糧開刀。

  「小姐,你為什麼不把九門提督署報來的公主府私藏軍械的事兒給捅出去?」溶月見她愁成這個樣子,心中也悶悶的。

  「傻丫頭,這麼大的事,萬一把文斕公主逼急了,立時就做出什麼謀逆的事來,可就成了大麻煩啦!」駱垂綺苦苦地一笑,「之所以現在挑些小刺兒,就是要讓她們不具戒心,以為都只是尋著了幾件小到雞毛蒜皮的案子……」她欲言又止,其實如果文斕公主只要能放過永航,自己就是對這些全然視作不見亦無所顧忌。

  「那小姐何不請端王爺幫忙呢?」

  「端王畢竟隱了那麼多年,從未在政事插過手,雖有這個心,卻未必見得有這個力。」

  「小姐這麼聰明,難道不能授以妙計?」溶月衝口回了一句。

  「人家堂堂一個王爺,又豈肯聽我一個小女子的擺佈……」駱垂綺欲往下說的話忽然一頓,整個人都怔住了,似是想起什麼地呆了片刻,那雙清冷冷的杏子眼裡映出一抹流動的光彩來。「啊!是了!我怎麼沒想到呢!」她急切地拉住溶月的手,笑得開懷而動人,「好溶月!還是你最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還有個她呢!」

  溶月見她開心成這樣子,知也有了主意,心下一寬,便眨了眨眼睛問,「小姐想起誰了?」

  「端王妃!當年姚家還和我爹有過數面之交呢!」駱垂綺顯得非常輕快,「嗯,明兒就是初一吧?」

  「是呀。」

  「那你準備一下,明兒我們去東昶寺進佛!」

  第二日清早,雞才初打過鳴,東邊的天仍一片闃暗。然而卻有一匹快馬急向禁宮馳去。破曉的啼聲中,只聽得宮門處傳令官遙遙的呼聲,「瀘州戰報——」一進一進地傳入那禁宮的核心、天下的核心。

  清晨,駱垂綺梳洗畢,正欲過去正梧園瞧瞧老爺子的身子,卻見得曆名疾步抄了進來,「少夫人!」

  「怎麼了?」駱垂綺瞧見他神色不對,心頭不由微緊。

  「……少夫人,」曆名緩過一氣,馬上道,「今兒一早便有瀘州戰報傳到!航少爺……航少爺在邵曲被困,西滇使了詐降,航少爺孤軍深入,而瀘州卻遭西滇軍反圍,已連下三城。」

  駱垂綺只覺耳中「嗡」的一聲,曆名似乎仍在說著什麼,但她已全然聽不見,心尖一片迷茫,但眼前所視卻愈來愈黑,漸漸終至不見,只餘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與狂跳的心盤囂著。

  永航……永航!他會出事麼?孤軍深入?!他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似乎覺得身子晃了晃,她仍是什麼都瞧不見,什麼都瞧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不能暈過去!絕對不能!她狠狠咬著下唇,拚著所有的心力支撐著。

  終於,漸漸眼前有些光亮了,而耳邊也細細傳來溶月焦急的呼聲,「小姐!小姐!」

  她深深吸了口氣,臂上傳來溶月扶持的力道,她順著這力道緩緩坐回椅中,喝了口遞上的茶,才終於將神志完全回復過來。

  她朝溶月瞧了眼,再轉向一臉蒼白的曆名,微微點了點頭,努力將心思聚攏。如今危急關頭,她最需要的冷靜!冷靜!永航……那不過是一時之間的……一定還有法可救!一定有的!

  「曆名……你說,這是今兒,今兒一清早的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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