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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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你是我的小娘子,在府裡誰敢笑話你!」他俯下頭在她臉上偷得一個香,滿意地看見妻子又羞紅了雙頰,不由大笑,直吩咐著曆名備車,便一無顧忌地朝府門外走。 「人生無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孫永航擎了一杯酒在手,親昵地喂了一口到駱垂綺口中,才笑著凝住眸光,吐出一句話來,款款深情裡又別樣地融入了一分瀟灑,襯得他原本就極為俊朗的面容更添一抹讓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駱垂綺被他拉著半偎在他懷裡,方才那杯酒清泠又香醇的味道滑入肚裡,帶著一股辣辣的熱嗆,後味卻又回甜,醺得人從骨子裡溢出柔情來。她聽著孫永航爽朗又綿長的情話,滿足的笑意漾在唇邊,眼波柔得一如這春日的西苑湖,一波碧勝一波,一層濃過一層,她在這醉人的春風裡,微微昂起了臉,髮髻抵在丈夫的肩上,紅唇輕啟,吟出一曲小調,「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柳絲兒拂水,楊花散飄。她蘊了一腔情絲的聲音如同桃花瓣瓣,逐水流去,桃紅映著清流,別樣動人。 「呵呵呵!」駱垂綺吟唱得雖輕,但卻字字入耳,聽得孫永航心情大暢,直覺得滿湖春風都入了他的懷,漾起一腔柔情。他俯下頭輕挨著妻子的臉,柔滑的觸感讓他心弦一動,他摟著她的手更緊了,就這麼牢牢抱在胸前,「垂綺,垂綺……你如此美好,叫我如何能放下呢……」他呢喃著連自己也聽不清的話,卻不知為何夾了層隱隱的歎息在裡邊。 「嗯?」駱垂綺因他的親昵而有些臉紅,只覺得滿西苑上游春的人都朝他們看過來,羞得直欲往孫永航懷裡躲一躲。 孫永航瞧得分明,卻偏生要逗她,反而拉開了距離,只那麼笑著看她羞紅的臉蛋兒如江花般豔紅,襯著墨黑的雲鬢,美得人心神蕩漾。他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眼角忽然瞥見她鬢間插的一根金簪,便順手取了下來,「垂綺,早聞你才情名揚天都,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可不能只以一支小曲就打發了為夫我啊!」 駱垂綺朝他睇了眼,杏眸裡春光瀲灩,「是是是,夫君在上,要妾身怎樣獻醜呀?」 「呵呵,」他摟了摟她的纖腰,「嗯……只要是娘子唱的,我都愛聽!」他舉了舉手中的簪子,在酒杯上輕輕一敲,「叮」的一聲,玲瓏入韻。 駱垂綺淺笑著睞他一眼,微偏了頭略想了想,便清清淺淺地唱了出來。孫永航一聽她的起調,便知是《今日春》,當下微微一笑,和著歌聲以杯簪作樂。 「風吹春心皺,楊柳纖舞低,沾水牽人惹情絲,綿綿濕雨枝。那新人,感木瓜,答瓊瑤,直把情相系。璧成雙,羅帶結,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孫永航聽得心醉神迷,那句「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恰似冬日裡燙溫了的醇酒,暖入心扉,多日來的煩憂不知不覺間相散無形。他眸中暗色盡去,「為夫的猜出了你的曲子,你可猜得出為夫心中要唱的?」 駱垂綺杏眼微轉,晶亮晶亮的,「垂綺正好帶了一支笛子出來,何不一試?」 孫永航聽了大笑,「好,好!那你可猜好了!」他微微運了口氣,將吐未吐時,駱垂綺已按笛在唇,蔥管般的手指壓在褐黃的笛孔上,異常晶瑩。孫永航字未出,笛音已輕飄而出,如春風拂面,湖水的濕氣縈入鼻尖,情絲繚繞。他一笑,眉尖心上俱是溫柔,聲曲相和,正是那一曲《定相思》。 然而正要吐出時,一丈外卻先傳來遙遙的呼聲,「那可不是永航世侄麼?」 孫永航歎了一聲,與駱垂綺對視一眼,扶著她站了起來,也沖著那畫舫揖了一揖,朗聲回道:「相世伯有禮了。」 「呵呵呵呵。」船頭一位頭戴紫綸巾,身著寶藍色大綾的兵部尚書相淵正將手中摺扇一搖,畫舫與小船相會,舫上放下舢板,自是相邀之意。 駱垂綺瞧著這舢板有些心怯,又因自己腳傷,心頭不免有些尷尬。她朝孫永航望去,卻見他只是一笑,竟是一把抱起了她,兩步跨上大舫後,才將她放下,一手扶持著。駱垂綺又羞又急,頓時把臉又紅了個遍。 那相淵也看得有些愣住,年輕人如此大膽無所顧忌倒也出乎他的意料。嘴角有些抽動,卻也不便說什麼,他只是略帶不贊同地朝駱垂綺瞥去,暗道這堂堂駱清晏之女何以如此不知禮統。這一看,便是他年已過半百,也仍不免給瞧了呆住。這駱垂綺穩穩秀秀地立在一邊,風華婉約,柔弱已極卻又給人清持的感覺。臉半垂著,只略略瞧見溫潤瑩白的側臉上泛著嬌紅。饒是如此,相淵已在心中暗道:好一個惠秀美貌的女子!只是這一身站著,便已露出淡定嫻淑之氣,身出駱門,果然不虛! 「呵呵,賢侄夫妻情投意合,真是可喜可賀啊!」 「讓世伯見笑了,內子新傷了腳,有些不便。」孫永航落落大方地扶過駱垂綺,「這位是兵部尚書相大人,與爹是至交。」 駱垂綺盈盈一拜,「垂綺見過世伯。」 「呵呵,好好!」相淵親手將她扶起,正面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出身名門,到底不凡。」 「啊,世伯過獎了!」孫永航輕輕把話接了過去,同時亦將妻子帶回自己身邊。 「怎麼會過獎?瞧瞧這身書卷靈氣,便是我家柔兒比不得的……」相淵還欲說什麼,卻被一聲清脆的嗓音給截了去。 「爹爹又在說我什麼壞話呢?」 駱垂綺還未瞧清楚,舢板上便又多了一位粉紅春裝的嬌豔少女。她嫩紅著臉兒,扯住相淵的衣袖輕晃著撒嬌,明亮的大眼不時還往他們這邊偷瞧。 孫永航淡淡一笑,「世妹天真可愛,也是率真性情。」他婉言推贊,卻也不願說垂綺有什麼不如他人的地方。 相淵朝女兒呵呵一笑,「不知安分!來,還不見過客人!」說罷,他又朝二人道,「小女柔姬,都被慣壞了!」 那少女明亮的大眼水靈靈地瞅著孫永航,如朝花般的臉上現出一抹微紅,雖心思轉在孫永航身上,卻是上前拉住了駱垂綺的手,嬉笑著叫了聲「姐姐好漂亮」。 駱垂綺看著她陽光般開朗的臉孔,心下又想起自己身世,已經十年了,她再也無這樣的家人可以撒嬌了。她心中感懷,臉上卻是笑意盈盈,「妹妹正值芳齡,那才叫美呢!」 「哪有哪有!」柔姬拉著她的手輕晃著,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過孫永航,卻只與駱垂綺說話,「姐姐像個仙女似的,我剛剛偷偷瞧了好久呢!」 駱垂綺杏眼淡淡瞟了一眼孫永航,見他只顧與相淵說話,並不朝這裡瞧上一眼,她眉眼淡垂,唇際的笑痕有些深長起來,「妹妹見笑了。」 許是這聲音也有些淡,惹得那少女終於正眼朝駱垂綺打量過來,一看之下,明眸不由有些縮緊,那張明豔如花的笑臉也如春風拂過般,開始淡開。她掃過駱垂綺腰間的那支笛子,紅唇微揚,下巴不自覺地往上輕抬,流露出大小姐的盛氣做派來,縱使她仍是帶著親和的笑。「姐姐會吹笛子啊?」 「啊,只是略學過一些。」駱垂綺答得平和,一如她的笑容,只見嫺靜與優雅。 「那我與姐姐一起合奏一曲可好?」少女微笑的唇邊泛過一層深晦與挑釁,看得駱垂綺不由有些好笑,正欲推辭,卻聽相淵也插了進來。 「哎,你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與人家相比!當年駱相可是碧落第一才子!」句句話含深意,聽得駱垂綺眉心不由微皺。 「世妹琴技獨領天都,自是不凡的,內子豈敢與之爭鋒。」孫永航眼神暗隱了一層慍怒,雖面上帶笑,心中卻著實不甚痛快,只是礙於面子,不便為過,但也不願一個嬌縱的千金小姐硬將垂綺給壓了下去。他看了看垂綺的笛子,綻開一笑,「不如我與內子合奏一曲,請世妹指點一二。」說罷他也不等少女應諾,伸手接過駱垂綺的笛子,向少女一揖道,「不知世妹可否借琴一用?」 「呃,請。」少女見如此說,縱有不願也只得相從。 二十七弦瑤琴,上等的桐木燒制而成,龍池鳳沼間以玉為征,細緻精巧。駱垂綺見了不由贊了一聲:「妹妹好一把琴!」 「姐姐請用。」少女語氣淡淡,有一絲隱隱的不甘。 孫永航體貼地扶妻子坐了,站到她身側,將褐黃色的長笛放至唇邊,幽幽的眸光與調好了弦的駱垂綺相對,相下一笑,自然而默契。他氣一吐,她手一動,悠長的曲調便飛越而出,正是《閒情賦曲》。此曲本由陶潛的賦作《閒情賦》而譜,情曲瀟灑而飄逸,悠遠而韻長。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于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 這一刻,只見湖風飄蕩,二人處於船頭,一個如玉樹臨風,衣袂飄舉,一個如芝蘭幽放,靜雅淑芬。身後湖水漾碧,遠山吐翠,那濃稠淡渺的山光水色間,二人月白色的輕衫輕揚,真如神仙眷侶,羨煞凡人。 笛聲疏蕩而有志,琴聲柔婉而有骨,一個志比雲霄,一個情托鷗雁,端的是相輔相合,琴瑟相諧。二人兩兩相望,漸漸亦忘卻周遭之事,只覺天地間只剩下彼此,只剩下這笛聲與琴聲相繞,恩愛兩不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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