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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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垂綺貝齒輕咬紅唇,聽著這話倒也不惱,只略噙著傻傻的笑意,明眸剪水地望著孫永航。看著他好看的眉宇因她受傷而攏緊,心中波波地泛過無盡甜蜜,只覺得滿心歡喜。她看著,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而又溫存已極地撫上他的眉梢,纖秀白皙的手指劃過他英俊的臉頰,沿著輪廓而走,似是嬉戲,又滿溢了愛戀。 孫永航抬起臉,四目相對的一刻,他亦是瞧得癡了,無意識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胸前。 這番情景落入正欲進屋的溶月眼裡,她掩著嘴偷偷一笑,輕快地退出屋去,躡手躡腳地將門戶合好,坐在廊子上與小丫頭悄聲聊著些家常。 晚膳時分,曆名過來欲喚孫永航去前廳用膳,叫溶月攔住了。曆名會意,便仍回前廳通報,並囑咐伙房將膳食另備一份送來回影苑。 前廳的飯局在老爺子傳話說不入座之後,終於開始。大伯父孫驥掃了眼另一張子侄輩的圓桌上明顯空出來的兩個位置,臉上一暗,沉聲問著身旁的三弟,「阿騏,永航究竟是在忙著什麼國事,居然忙到連飯都趕不上吃了?」 孫騏眼光也沉了下來,暗惱大哥話中帶刺,亦是怒于自己兒子失于禮數,教這些成日裡等著挑他三房錯的叔伯們逮著了機會。他冷冷地哼了聲,卻並不言語。倒是坐在一側的妻子于氏忙笑著打了圓場。 「大哥這是笑話航兒了!伯伯叔叔都在這兒,哪有他喊忙的份?不過是皇上想歷練歷練咱家航兒,航兒又年輕,經驗不多,難免做得有些慢了,還望大哥、二哥不要見怪。」於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瞧見孫驥半黑了臉,便再補上了一句,「其實要說得寵,永玉也不差呀!」誰都知道當今孫氏一門裡,皇上最為提攜的便是孫永航,年紀輕輕便提拔到了通政使,孫家哪個年輕一輩的有這等榮寵?難怪孫老爺子要看重他,執意要把他栽培成能傳之以衣缽的下一代。相較之下,孫氏其他子侄卻是乏善可陳,少有如此出挑的人才,因此,孫永航在孫氏裡便特別遭人眼紅,不能出一絲錯兒。這樣的處境在於孫騏、于氏的眼中固然不快,但終究喜大於憂,兒子出山,自然脊背挺得又硬又直,也之所以,於氏不但對大伯孫驥的話不以為然,甚至還反諷了回去。永玉自然是不成器的。 孫驥聽了這話,面皮抖了抖,牙齒一咬,目光瞬時變得極為毒辣,他也哼了聲,「弟妹這是過謙了,誰不知道永航那媳婦是名動天都的前駱相之女?其實要說來,那駱清晏也著實可惜了,那麼早沒了,只留得孤女落在一個位職卑微的娘舅家裡寄養著。唉……可憐複可歎哪!」說到後來,他反而輕笑了出來,眯得細細的眼中爍出幾星冷芒。 孫騏與于氏臉色一白,駱垂綺的家世一直是他們最為不悅之處。于氏強扯出一個笑,「是啊。不過我們孫家自來都是重然諾的,既是老爺子訂下的婚約,那自然還是要守的。」 二伯孫馳見氣氛越來越凝重,心中雖是不快于孫永航的出眾掩了他孩子的鋒芒,但同時亦瞧不慣老大陰惻惻的口氣,便出言放話,「扯得遠了吧!媳婦都已經進門了,又賢惠孝順,婦容、婦德、婦工三者俱全,也不辱了各家的家聲。」 孫驥卻不肯就罷,眼見的老二說出這等話,心中嫉妒又起,「可不是呢?難怪老爺子都欲把家都越代交給那丫頭!」 當日大家都見著了老爺子將扳指交給了才過門的駱垂綺,他們都是孫家人,這扳指意味著什麼,誰會不清楚?因此這話聽入了於氏的耳裡,心中也一陣不快。老爺子也真是!放著兒媳不托,居然托給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孫媳?這成什麼話! 這一桌裡各人腹中著惱,而另一桌,子侄輩的亦是心有不甘,各懷鬼胎。大房、二房的幾個年紀都比之孫永航要小個一兩歲,但成就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沒一個成器的,成日只知吃喝玩樂,但亦不是沒有野心,尤其聽到眾人這般相較,心中更是惱怒。同時又因著駱垂綺的美貌,大夥兒心中更是眼紅萬分。 孫永彰冷眼掃了圈眾人,在晚膳去了之後,便藉故將孫永勳找了出來。 孫永彰負著雙手,閒散地走著,一旁的孫永勳卻由不解中生出幾分不耐,「三哥,到底什麼事?」 孫永彰輕輕一笑,眯著眼朝他打量著,眼神卻有些陰抑,「大嫂……」他故意把這兩個拖得很長,惹來孫永勳一陣皺眉,「她的腳傷是讓解時濟給瞧的吧?」 孫永勳直視他,並不言語。 孫永彰又一笑,「解時濟是府裡的老大夫了,從年輕時便追隨老爺子,深得老爺子信任,在府中上下,誰敢懷疑解老大夫的醫術,便是給老爺子臉色……」 「你到底想說什麼?」孫永勳轉身欲走。 「哎!別急啊!」孫永彰扯住他,嘻嘻笑道,「我方才聽說,大哥在回來後,卻特意著人拿了皇上御賜的白藥給大嫂治傷呢!」他滿意地看到孫永勳微微一怔,臉色有些黯然,便繼續道,「瞧瞧!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大哥是何等頭腦清楚的人,居然也會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小傷就這樣地不知輕重!你想啊,這事要是給傳出去,解老會怎麼想?老爺子會怎麼想?啊,整個府裡又會怎麼想?」他說著,腦中想像著那時的情景,不禁哈哈大笑。 孫永勳面色一白,既而狠狠瞪著他,「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孫永彰笑著朝他看著,「一直被壓在他的光環下,只有他倒了,才有我出頭的機會,我為什麼要放棄?」 「你忘了麼?你的吏部司封郎中的職位也是大哥替你安的。」 孫永彰眉目一挑,「以我的才能,就只能做個郎中之職麼?他孫永航能做的,我為什麼不能?」 孫永勳咬著牙朝他看了一陣,忽然道了一句,「你與翊靖公主之間的事,不想讓爹娘知道吧?」翊靖公主可是皇室堂堂的公主,女皇因曾與之有皇位之爭,總是提防著她,要是獲知孫永彰與其有過私情,那他可是再無入仕的機會。 「你!你敢?!」孫永彰心中一震,大大沒有預料這事居然會叫這看似木訥的四弟知曉。 孫永勳沉聲回他,「要是府裡有人知曉了大哥用白藥的事,那一樣也會有人知曉你與公主之間的事。」他語聲冰冷,忽然卻落寞一笑,「其實大哥的事就算你說出去又如何?頂多只多幾聲流言飛語,大哥是皇上面前的青年才俊,府裡的人又有幾個能扳倒他?」 孫永彰陰沉地看著他,想了一陣,驀地笑了,「大哥是無甚緊要,但大嫂卻要承起這雙份的非難了吧?」 孫永勳轉身對上他的眼,不避不讓,「大嫂只是日子難過,但有大哥護著,總也不會傷到哪裡去。但你卻不同了,那事要是捅出去,你便從此沒有前程!」 「好,好,好好。」孫永彰軟下氣,「我決不說出去。只是這府裡那麼多人,難保沒個口雜的,我又怎麼背得起這黑鍋?」 「三哥素來聰明,四弟我也素來愚笨,做弟弟的,相信三哥能很好的處理乾淨。」孫永勳頓了頓,「我只記住一條,若是府裡有人知曉了此事,便會有人知曉三哥的事。」說罷,他再不多言,轉身就走。 庭院裡,只留下孫永彰站在原地,直恨得雙拳緊握。 孫老爺子年已七旬開外,但因身子骨健朗,又在朝中舉足輕重,因此,那張紋路深得幾看不出眼睛的臉與那全白的鬢髮即便是半靠著太師椅,也依舊散發出威嚴而深沉的氣息,讓每一個看著他的人,心中都抖上幾分。這個孫家的爺爺,從來不是親切的人父人祖。 孫永航恭立在太師椅旁,淡垂著眼角,「孫兒謹聽爺爺教誨。」 非常有禮而審慎的話,但老爺子一聽卻「呵呵」地笑開了,濁重的笑聲於蒼老中亦透出幾分莫測高深來。孫永航默然而立,神情恭謹而持重,竟是不動分毫。老爺子笑夠了,忽然歎了口氣,夾在深縫裡的眼神滲出一屢不易察覺的感歎,「航兒,是不是爺爺總是讓人那般怕?」 孫永航微微一驚,抬眸看向那位躺在太師椅中的老人,忽然間發覺,這位眾人眼中的孫家大權在握者其實是這般的老了、這般的孤清。「爺爺……」他衝口而出,但在看到老人深邃的目光後,又驀地住了口。 「看來,爺爺在你們心中,真的不算是個爺爺了……」老人歎著氣,將滿是老筋縱橫的手扶上椅子。 孫永航一聽這話,急上前兩步,跪在老人腿邊,「孫兒不孝。」 老人伸出了那只枯瘦的手,連自己都有些生澀並緩慢地伸向這個一直優秀出色的孫子,「航兒,航兒。」當他真的撫上孫子的發時,老人覺得有一種很暖洋洋的陽光照上了自己的身子,把整個人都烘得溫溫軟軟,「你們幾個兄弟,大房的暗弱;二房的學有專精,卻無意朝政;你的幾個胞弟能幹,但卻偏於小器,只怕頂不得大事;老四無子暫不用提;老五……唉!老五是個人才,但……但他用情也忒深了些!」老人說到後來,語氣不禁有些黯然。 「爺爺,」孫永航握住老人的手,聲音也垂得低低的,「其實五叔,也算是得償所願,在他看來,可能這樣便能與……與秋夫人在一處了吧。」孫駐終身未能娶到摯愛的秋翩雁,最後抑鬱而終,這個「五嬸」二字,孫永航仍是不能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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