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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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並不待見,依舊冷言,「無後?你那側夫人不是已有身孕了麼?」 孫永航臉狠狠地一白,神色忽然間悽愴起來,「是啊……我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但是,」他朝醫者猛地一跪,「我孫永航可以天地不容,只求能救活垂綺,只求這一條!」說著便「砰砰」地磕起頭來。 醫者顯然也有些受不住這般的話,朝杜遷掃了眼,卻見他仍是深沉著臉色,不語,當下只好將他扶起,「你放心吧!你妻子只需好好將養,其餘的不必擔心。就是這孩子,也會健健壯壯地長大的!」 「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好啦好啦!」醫者撇撇嘴,替那嬰兒施針,半晌才喃喃自語,「真是!明明這麼鍾情,卻不知為何走到這番田地……」 孫永航聽在耳裡,只是苦澀,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永航在床榻邊守了整整三日三夜,對外只稱得病,也不去朝會,也不去處理公務,只是守著昏迷的駱垂綺。後來眼看著一點點好起來,他才去朝堂理事,只要一回來便往回影苑裡跑。守了月余,杜遷與醫者在確定她們母子並無大礙後,也要起身告辭。 那日午後,已是春日融融,杜遷立在一棵梨樹下,純白得不沾一絲兒瑕疵的花瓣兒透出屢屢芬芳。那個時候,也是梨花開得很盛,他的徒兒也是這般坐入花轎,出閣。 孫永航送著醫者出來,已完全冷靜下來的他在面對駱垂綺身邊的人時有一抹很深沉的悵痛,眼神始終悒悒的,但守得很隱約。他朝杜遷拜了下去,攔也攔不住地磕了三個頭才起來,「師傅,我沒有照看好垂綺,讓您操心了。」 杜遷極冷淡地瞅著他,忽然有些譏誚地笑了笑,「起來吧!孫侍郎!是綺兒自己不好,誰叫她沒娘家人呢!」落下這話兒,他與醫者回身便走,根本瞧都不瞧孫永航一眼。 風過,梨花落了孫永航滿身,孫永航輕輕拈起一片花瓣,捧在手心,怔怔地看著。 第二章 梨花序 「呵呵,綺兒的生辰總是那般小,讓舅舅連著這兩個月都不得閒呀!」今兒十一月廿七,過了外甥女的生辰,便要忙著過年了,而在朝裡又剛好湊上了這個年前的忙兒,讓他有些緊。卞斂秋笑著摸了摸自己已長及胸前的鬍鬚,有些感歎。 「綺兒讓舅舅舅母費心了。」年及十七的駱垂綺微垂了頭,長長的劉海遮卻了細緻嬌柔的容顏,只見得到烏雲環鬢的青絲盤成的一個溫婉怡人的「籠芳鬢」,一襲白狐裘襖,領子上一圈雪白的狐毛,襯得她纖巧的一點鼻尖更為粉盈通透。 卞夫人成氏溫溫雅雅地笑著,朝丈夫看了眼,「綺兒總是那麼貼心的。」 卞斂秋瞧見夫人遞過來的眼色,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勉強與尷尬,但在自己外甥女抬起臉時卻馬上恢復原狀,甚至笑得更開,「呵呵呵,是啊是啊!綺兒十歲就住到我這裡,眼看著就這麼大了,十七,是出閣的年紀了,舅舅我可捨不得呀!」 駱垂綺略垂的頭微微一偏,眼神漸漸浮散開來,笑意也跟著泛開,化成這一室的婉轉清麗,她粉臉輕抬,已凝上一抹嫣紅, 「舅舅這是拿綺兒說笑哪!綺兒可不嫁人,綺兒要服侍舅舅、舅母一輩子,好好報答您二老……綺兒命薄,爹娘早逝,這些年全靠了舅舅、舅母才得吃穿,綺兒敢不好好孝順您們二位!」說著說著,杏眸中點點淚光,晶瑩剔透,映著一室的燭光燈盞,逸出絲絲柔弱,竟似把人心都扭得疼了。 卞斂秋連忙出言安撫,「哎呀,綺兒,怎麼又提起那些事呢?我是你舅舅,你娘福淺,你不跟著我,還能跟著誰?好了好了,今兒是你生辰,別提那些個傷心事了,啊!」 「嗯。」駱垂綺嚶嚶應了聲,語氣裡滲著哽咽。 卞夫人忙瞪了眼丈夫,走過去輕輕拍拍外甥女單薄嬌弱的肩膀,「綺兒,別聽你舅舅胡說!這些年下來,我和你舅舅可都是把你當親生女兒一般的疼。你要孝敬當然也該,只是就怕你呀,出落得這般模樣,傾國傾城的,教你那從小定了親的夫君看了等不及,迎娶了去呢!」她出言戲謔,半真半假。 駱垂綺縮在袖中的手輕輕捏了捏袖沿,破涕笑了聲,紅著臉嘟囔,「舅母!」 「呵呵呵,咱們的小綺兒害羞了呢!」 「小姐,你在找什麼?」溶月是從小跟著駱垂綺一起長大的,當年老爺夫人沒的時候,她也就跟著小姐來到了卞府。府裡丫鬟自是不少,但小姐從來都是細心柔婉的,只與她貼心,對那些丫鬟僕婦客氣得像待客似的。 駱垂綺從一裹舊包袱中抽出幾卷書冊與一軸畫卷,細細觸撫了半晌,又放到櫥裡收好。圓滿的瓜子臉透著少女的清純飽滿,然而卻又於中透出些淡漠與迷惘來。秀眸望著桌上的燭臺,火光搖曳,映得人心也跟著晃,迷蒙中,只聽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們能待在這兒的時日不長了,早些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也省得他日手忙腳亂。」 「待不長?小姐的意思溶月聽不明白。」 駱垂綺朝她看了眼,緩緩一笑,一手拉過她,讓她坐在一邊,「十多年了,咱們兩個一直都在一起,這一次,我也一定會把你帶在身邊的。」她的身邊也只剩下溶月了。她對舅舅、舅母沒有任何怨言,他們收留她那麼多年,一直待她很好,雖沒過過什麼隆重的生辰,但平日裡吃的用的,總不會差,最讓她慶倖的是,原本請的西席沒斷過。杜師傅很好,不僅學識淵博,而且並不以自己是個女子,又少失怙恃而薄待她。他是當世的大儒,她相信,自己的一生有了杜遷這個師傅而變得深刻得多。 杜師傅在前些日子給她提過醒,今年舅舅突然給她辦了那麼個歡筵來慶賀她的十七歲,或者別有深意,讓她多留個心眼。同時也隱約地提到了孫家,也就是在她出世才幾個月的時候便訂下婚約的夫家,在朝中是多麼的炙手可熱。這時候她其實已經預料到什麼了,只是,她與舅舅、舅母的看法並不盡相同,孫家如此顯赫,不管她爹曾經多有威望,但終究人走茶涼,許多事,人的在與不在,會差太多。最苦的只會是她——駱垂綺,沒有堅實的背景,在孫家她將是艱難的。 「小姐不願意嫁麼?」 嗯?對上溶月蘊著關切的眼,駱垂綺有些迷惘了,嫁?不嫁?可能最沒有說話的份的就是她吧。不過,聽師傅說,這孫永航人才出眾,聰明俊秀,尋常女子若嫁得此夫,亦是終身之幸了吧。「怎麼會不願呢?這可是爹爹訂下的婚約。」 「綺兒,今兒你很不專心。」杜遷一雙淡明的眼仍是專注于書本,似乎根本沒有瞥向一側的徒兒。 駱垂綺微微一驚,回過神,低頭認錯,「綺兒知錯。」 杜遷放下書本,走到一側,將火盆撥了撥,又輕掀窗格,天都早已落過幾場大雪,臘月裡,即便午時,也是冷得讓人抽骨頭。杜遷只這麼一撥,風便立時灌了進來,使得駱垂綺一個哆嗦。 「師傅,這一次還是不能在這兒過年麼?」她攏緊了身上的裘袍,迷離的眼神望著隱隱發青的炭盆,那熱浪使得這火光背後的物事都似透過了一層流水,蠕蠕而動。 杜遷放下窗格,轉回身,「為師自有要去之處。」 「可是……」駱垂綺俯下臉,將五指張開,平伸在炭盆之上,感受著熱浪,「或者這就是綺兒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受師傅教誨了。」師傅每年一到十二月,便會離開,不知去哪裡,也不知幹什麼去,再見面時便已是陽春三月。她怕,她的出閣之日說不定就在陽春之內。 杜遷有些訝異,看了她一眼,便微微閉上了眼,眼角的細紋長而深地描於眼梢,使得一雙原本就斜飛入鬢的眼眸更添幾分深邃,駱垂綺曾經注意過,師傅的眼梢是斜向上的,人說,那便是丹鳳眼,一盼一顧之間,可攝人魂魄。但她從未在師傅的眼中發現哪怕是一絲的多情,有的只是那一抹深睿與嚴厲。師傅從來都是嚴苛的。 「為師自有為師的行事本則,不會因任何事、任何人而有所改變。」他緩緩展出一抹笑,「綺兒,人生皆有際遇,你也要看清、認清,做得乾乾淨淨。將自己的本則把穩了,不要因任何人、任何事而輕棄……特別是人生最無常的情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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