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落蕊重芳 | 上頁 下頁


  裡頭忽然傳出溶月一聲哭叫,孫永航只覺肝膽驚裂,面色青灰,只是幾腳踢開小廝便推門而入,眾人見他如兇神惡煞的模樣,心中害怕,不敢阻攔。

  「垂綺!」孫永航一見著臉色蒼白的駱垂綺那樣氣息垂微地躺在床上,心一下就冰起來,幾步沖到榻前,跌撞在床頭,「垂綺……垂綺?」駱垂綺滿額都是汗,唇際沾著已成暗黑色的血塊,孫永航只覺自己的心都絞在一起了,伸出的手想替妻子擦把汗,但手卻一直抖著,劇烈地抖著,抖得心神俱散。

  「哎喲!大少爺!您怎麼闖進來啦?快出去快出去!」穩婆連忙要把他給推出去。

  孫永航猛地一回頭,朝穩婆狠狠地瞪著,「你怎麼不救她?你怎麼不救她!你說!你怎麼不救她!」他一把鉗住穩婆的雙臂,狂亂地吼著。

  穩婆見他兩眼發赤,心中害怕,只得勉力上前,眼看著駱垂綺要昏過去了,她連忙塞了幾片參片入她的口,往她人中上一掐。

  「唔……啊……」駱垂綺竭力想睜開眼睛,但最先佔據她意識的卻只有漫無邊際的痛,人像要被撕成兩半似的,很疼很疼。

  「小姐!小姐!你要撐著!」

  「垂綺!垂綺……你不能有事的!你不能!你說過的,願妾久芳華,隨侍君畔永朝夕!你怎麼可以食言!怎麼可以!還有,還有咱們的孩子!孩子!咱們的孩子!垂綺!」

  似乎是永航遙遠的聲音蕩過來,聽不真切,只模糊有幾聲孩子。孩子……孩子……對!她要生孩子……她的孩子……孩子!

  「對了!對了!就這樣使力!再使力!」

  使力……使力!使力……再使力……啊!駱垂綺尖叫了出來,氣息急喘,抓著身前白綾的手青筋一擰。

  「對!對!就這樣!頭已經出來了!再加把勁!」

  孫永航看著她緊閉眼咬著唇地使力,心中有無限柔情,他拉過她的纖纖素手,執在胸前,握緊。另一隻手便扣向她的唇際,指節輕輕掰開她的嘴,讓她咬著自己的手指,讓她將那份痛也傳遞給自己,讓他分擔她的痛。

  指節上傳來一陣緊過一陣的疼,孫永航看著她汗流滿面,淚意怎麼也忍不住地溢出,滴在駱垂綺的手背上,燙燙的一滴、兩滴、三滴……

  溶月看著心酸,心中雖是怨恨著這位姑爺,但此時見他如此,也只得狠狠背過身去,猛哽著聲擦淚。

  驀地,孫永航只覺手上狠狠一痛,接著便是穩婆終於歎了口氣的呼聲,「總算出來了!總算出來了!老天菩薩保佑啊!」外頭的丫鬟立時捧上熱水,將孩子洗淨,包好。

  穩婆抱過孩子,驗了驗,是個男孩兒!但面色有些紫漲,整張臉都皺在一處,也不哭不鬧,心頭不禁擔心起來,一把倒拎著在嬰兒屁股上拍了幾下,仍是未見哭聲,心已是一涼,連忙抱到孫永航跟前,「大少爺,是個男孩兒!可是……」

  然而孫永航似是根本無所聽聞,只是瞅著精神有些渙散的駱垂綺,原本讓她咬在嘴裡已沾著血絲的手,改握住了她的手,而另一手正輕輕拂拭著駱垂綺額上的汗。他撫著她的眉角,撫著她的臉頰,撫著她耳邊的鬢髮,眼中滿溢的是失而復得似的欣慰與深沉的愛戀,很濃,也很重。

  穩婆看到這情景,不由一愣,話在口中訥了半晌,卻又吐不出來。忽然身後一個丫鬟驚叫了一聲,「啊!血!血!少夫人出血了!出血了!」

  孫永航一驚,立時撩起被子瞧了瞧,那裡正緩緩積起一攤血,紅紅的,觸目驚心地撞入他眼裡,他回頭一把捉住駱垂綺,「垂綺!垂綺!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你撐著!撐著!」他似是急得發瘋了,一把扯過穩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穩婆被他那樣給嚇傻了,只是呆呆地道:「是,是,是……血崩了……」

  血崩!孫永航只覺渾身的血也在這時被一下抽盡了,手中只知道緊緊地抓著妻子的手,「怎麼辦?……快!快去叫大夫!把全天都所有的名醫都給請來!快去!」

  「是!是!」一群人嘩拉一聲跑出去了。

  穩婆這時才稍微回過身來,瞧見這副樣子,便上前輕勸了勸,「大少爺,老身做穩婆也做了幾十年了,手上經手的產婦無數,像少夫人這樣的……唉!您就節哀吧!先看看孩子!這孩子在娘胎裡憋得久了,先救孩子才是要緊!」

  孫永航猛地回過頭來朝穩婆一瞧,陰厲的眼神似是一頭凶獸,不余半點理智,「你敢說垂綺沒救?!你敢說她沒救!」

  穩婆嚇著了,只得抱著孩子一步步往後退,兩腿直打著顫兒。

  「唔……」

  驀地,身後傳來駱垂綺一聲呻吟,孫永航立時回過頭去。「垂綺!垂綺!我是永航,你看看我!看看我!」

  駱垂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神志有些清明,感覺小腹處似是有什麼正在泄去,一寸一寸地,將她的氣力抽去,但感覺卻很舒適,有種終於獲釋的輕鬆。恍惚間,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孫永航淚流滿面的臉……這個負心狠情的人哪……為什麼明明恨他恨得發狂,卻又見不得他這副樣子呢?為什麼明明說著要恨他到死,心裡頭卻如此痛呢?

  爹……娘……看著自己這樣,你們是不是也在替綺兒不值呢?

  「垂綺!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求你別死!你看看我!你看著我!你看著我遭報應好不好!垂綺!」

  感覺自己的身子被抱入懷裡了,駱垂綺終於迷蒙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口中翻滾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丈夫薄情……終,終……令,令人,生死隔……隔……」

  「不!不是的!不會的!不會的!」孫永航泣不成聲地一把抱緊她,緊緊地抱著,怎麼也不肯鬆開,「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當杜遷拖著一名背著醫箱似是名醫的男子趕到時,就瞧見孫永航似是傻了一般牢牢抱著駱垂綺,眼神直直的,忽然一個激靈,他自言自語似的道:「不會生死隔的,你到哪裡,我就追到哪裡。你說你恨我,永不原諒我!沒關係!你只要讓我跟著你……上天入地都跟著你!」

  一旁早有溶月捂著嘴哭得淚人似的,杜遷見此也只能長長一歎,朝一旁同道來的醫者瞅了眼,快步上前。

  「孫少爺請先讓一讓。」醫者道了句,卻見他恍然未聞,只得大聲在其耳邊道,「孫永航!你妻子還有得救!先讓開讓我瞧瞧!」

  「有救?」孫永航驚喜地緩過神來,愣愣地連忙讓出身子,湊在一旁看著,連身邊杜遷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先去一邊坐著都恍然未覺。

  醫者翻了翻駱垂綺眼皮,又垂手去切她的脈,只見腕上一圈青黑的淤痕,不由回頭朝孫永航望了眼。

  「怎麼樣?」孫永航馬上問。

  「先一邊坐一會兒,我施幾針看看。」醫者一點也不客氣地將人推開,吩咐著身邊的丫鬟,「去熬碗人參湯來!要快!」他隨手取出醫箱底部放著的艾草,湊著火燭點著了,便斂高其袖子,敷在一處穴上。直到參湯來了,才拿下。他連忙扶著駱垂綺的頭,將藥碗湊近灌著,見她還能喝,心頭稍稍一松。忙又取針在其頭部幾處穴位施了幾針,又在兩手處施幾針。半晌,收針。

  「怎麼樣?」

  「怎麼樣?」

  杜遷與孫永航同時發問,醫者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徑直吩咐丫鬟,「快打熱水來將此處清理乾淨,產婦體弱易得病。」接著又轉過身看向一旁的穩婆,「把孩子抱過來!」

  穩婆見他不到半個時辰便止了血,知道他醫術甚神,馬上將孩子送上。杜遷見狀只退於一邊,但孫永航卻不肯,硬要問個清清楚楚,「大夫,她……」

  醫者頗有些不耐煩,一把收起檢查嬰兒的手,狠狠朝他瞪了眼,「你孩子快死了!你看也不看一眼?」

  孫永航慘淡地掃了眼閉目無聲的嬰兒,「孩子以後還可再有,真若不能,大不了我孫永航無後,這都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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