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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還未入夜,寧靜的草原就沸騰起來了。

  在夕陽在地平線上奮力半露著小半張臉的時候,草原的東邊黃雲滾滾,響徹起雷鳴般的馬蹄聲……天朝的主人,帶著歸附他的幾位汗王旗主兒回來了。

  這次皇上北巡至阿巴噶,可不是閑著,和蒙古來歸附五部會盟。

  它們分別是:烏珠穆沁左旗(俗稱東烏珠穆沁旗)、烏珠穆沁右旗(俗稱西烏珠穆沁旗)、浩齊特左旗(俗稱東浩齊特旗)、浩齊特右旗(俗稱西浩齊特旗)、阿巴噶左旗(俗稱阿大王旗)、阿巴噶右旗(俗稱小阿巴噶旗)、阿巴哈納爾左旗(俗稱東阿巴哈納爾旗)。這五部蒙古王公被安置在原地,或劃給新牧地,分配和編組戶口以牛錄(蒙古語作蘇木)為基礎,編組為旗,以原來各部首領為旗長,並且子孫世襲。從此,既多倫那次最大的蒙古會盟後,大清又多了五部入旗籍的蒙古臣民。

  「皇上這次北巡可沒帶家眷。」

  見我白眼翻飛,他低哼一聲:「嗯,除了本王這個倒黴的弟弟。」

  行經幾道禁軍關卡,不遠處就是燈火通明如白晝的就是「圍城」的中心地帶——帝帷了。

  遙遙能望見帝帷前那片新夷的草地,平整出來的那塊場地上正圍坐著數不清的蒙古王公、台吉、將軍……圓圓的明月下但見那串串芒星沖天的巨大篝火,照紅了他們興奮的臉。

  手輕輕地按了按胸口那溫熱之處捂了四日四夜的救命的「函」,收斂起心神跟在恭親王的身後,向著那焰火最盛處最最明亮的所在走去……

  草原上特有的淒婉悲壯的馬頭琴聲隨著我的步們履靠近越發大了起來。

  空氣中無形地彌漫著醺人烈酒濃香和陣陣果木炭烤肉的特殊香味讓人食指大動。嗯……很熟悉,是鹿肉,看來這幾日皇上和五位蒙古王爺戰果頗豐。

  浪潮般的陣陣琴聲忽地漸漸小了下來,我正納悶中,一聲尖銳的哨響沖天而起,一道流星高高升起劃破西邊的天際,啪地一聲……瞬間,那流星化成點點銀樹金花,如網般散開,綻滿天穹,與明月爭輝。

  「哦……」隨著一道道哨聲高低起伏在天空衝開出一朵朵或晶瑩或璀璨的花兒,天朝皇帝的客人也不時發出陣陣驚喜的低歎。

  這歎聲中有婉轉好聽的女音……

  如晝般的焰火下,是幾張芙蓉一般的嬌顏,桃腮杏眼,穿著蒙古盛裝卻掩飾不住底下的體態婀娜,個個眼波流盼,目標俱是他……

  那居中而坐,已換下戎裝的,戴著九龍朝冠的天子。

  天子的兩旁卻立著兩名幸運的蒙古格格,不知道是五王中的哪兩位王爺的女兒。一女執壺斟酒,一女殷勤布菜,粉面含羞,眼神閃爍著的可是草原女兒不加掩飾的……愛慕。

  「咳咳!」

  見我腳步驟停,兩掌握拳,一副怨女模樣,恭親王眉毛微挑,輕嘲道:「莫不是你也愛上我三哥?」

  「皇上誰不愛?那是愛國愛家的忠君之愛!」我嗤道:「我是可笑這些妄想攀天的女子,卻不知道越是光鮮明豔的花兒底下的刺兒卻越多,越是高貴完美的表像背後卻是……地獄之門!」我的宛儀,現在不就在那等同地獄裡內務府牢獄裡,而他……

  唔……「地獄」的字眼……

  輕捂住自己的嘴,我剛剛可是在親王面前說他哥哥,當今皇上的不滿之言。哼!錯就錯了,難道怕你告發我不成!

  為宛儀心疼的我不敢再去看那高貴的側面,卻是狠狠瞪了身邊這個與之相似的容顏一眼,但見……他眼底的笑容越發深沉。

  酒過三巡,賓主盡歡。

  篝火旁邊的檯子上開始響起絲竹之音,一行行宮廷侍者捧著烤得酥黃散發著鮮美的肉香的烤肉從裡到外,按照各部圍坐在篝火的位置擺著烤肉和時令的水果。

  今日做東的皇帝陛下示意蒙古各部來赴宴的客人不必再循君臣之禮,大家隨意暢飲,盡享這草原歡宴。

  酒肉茶果過後,本是草原兒女的灑脫個性漸漸綻露,各部的蒙古人或貴族或將士,漸漸忘記了敬畏的天朝皇帝在場,合著臺上的琴聲微微擺起身體腳踩著節拍甚是享受。

  阿巴噶夜宴的高潮這才到來……

  見高坐在那寶座上的主子面色緩和,此刻正是機會,我拿出那封包裹得嚴實的密函,拉開外層的油布護封,輕輕遞給了身邊的王爺。

  見他點頭,拿過那全公公親封的函件起身而去,一步一步走近……

  皇上許是見到自己的禦弟手裡捏著封信,有些詫異,炯炯的目光朝這頭看來……

  見他眼光掃來,我不僅緊張得心跳如擂,把頭微低。

  穿一身藍色繡金龍的袍子的恭親王爺靠近他的皇帝兄長耳語了幾句,立刻感覺如刀子般淩厲的萬歲爺的目光,在我頭上的帽檐和身上這烏鴉色的衣服上溜了一圈。

  他看出我來了麼?皇上,我是乾清宮的額真啊!你可知道宛儀……不過只要您馬上回去,就萬事大吉,額真這幾天吃的這點顛簸真的不算什麼了。睇著這全天下人的主子,頓時委屈得鼻頭發酸。

  恭親王把信交給他皇兄後垂首肅立,他此刻怕是和我一般在等著皇上命令:即刻停止北巡,鑾駕回京。是的……一定是的!

  宛儀啊,再等等馬上你就有救了,皇上看信後定會飛騎而回,我敢斷定!

  可是……

  一名蒙古王爺此刻卻在這讓人快窒息的時刻插了進來,滿臉堆笑,對著和皇帝討好地說著什麼,唉……太遠,我雖心急卻是一點也聽不清。

  皇上像是聽得很仔細,微微點頭……該死的,這蒙古老頭在這接骨眼兒上來打什麼岔!

  隨即只見那老頭大喜,對著靠著萬歲最近的那兩位蒙古格格喚了一聲……頓時,那琴聲突變,婉柔旖旎起來。兩名麗人臉帶嬌羞,媚眼含春,竟然踏上了那高臺……跳舞。

  我的臉部頓時痙攣,雙手發癢,很想在那老頭和那兩個想媚主的狐狸精上揍上兩拳。剛我怎麼覺得這兩個女的漂亮來著?

  皇上啊皇上,您身上也流有蒙古的血脈,難道不知道接受蒙古女兒的獻舞的意義?

  難道……您真的忘了宛儀?驀地,眼睛頓時模糊起來。

  歡快的舞曲在繼續,高臺上豔舞霓裳,天空中火樹瓊花,在一派的流光沁影中,但見高貴的帝王正襟端坐,橘紅的火焰中笑得如和風旭陽……如此的良宵美景,好一副秋原夜宴圖,可這和諧的畫面卻讓我止不住的眼裡突地湧出的不和諧的淚水。

  因為……

  迷蒙的淚眼中我瞧見皇帝叫過身邊一個侍衛耳語了幾句,卻是……把我一直看做心子般重要的全公公的信看也不看揣進了懷裡……

  給我臨時的帳篷被安排在恭親王大帳的右側面,後依一山丘,多少能遮擋住草原秋夜的涼沁沁的寒風。對於恭親王貼心的安排讓我稍覺溫暖,畢竟這次北巡皇上並未帶女眷,隨行的內侍都是公公,總不成讓我這個假太監和那堆假男人住在一塊吧。

  沒帶那能把我半個臉都遮住的大簷帽,任長長的辮尾在輕風中微擺。

  「難道男人都這樣嗎?宛儀就算不是以前的宛儀,可是身體還是她啊,難道他就能忍心看她死?難道他真的把她忘記?」死命的從草甸裡揪出一把帶粘有泥塊的青草,再狠狠地丟了出去。

  「你有沒有見到他手裡那只碧玉杯?」

  明亮的月光在這王爺身上的五爪金龍暈出一片華影來,今夜他面色如這月華,平靜無波。他突然說起這個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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