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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居儲秀宮的張貴人。」他眼皮輕跳,這幾個字兒猶似從齒縫中擠出一般。

  果然是她……按理,張如妍以秀女身份直升貴人,已經是無上的殊榮。最近兩年更以貴人之位盤踞歷朝主妃才能入住的儲秀宮,試問哪朝哪代哪位貴人小主有此恩寵?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可每每節日慶典不得不和宛儀遇到這一後宮聞名的美女時,我卻能感受到她雍容有禮的微笑後面那隱忍的情緒……

  宮裡人對她評價甚好,知書達禮、溫柔可親。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我卻總不舒服,一道經歷過選秀過來的我卻是知道那表裡外在的美麗迷人,暗底下的心卻是冷漠冰涼,對她的感覺從來覺得像……蛇。

  曾經在宛儀面前談及,據說皇上還老翻張貴人牌子,為什麼宛儀也不妒忌,她卻只是笑而不語。我只當她不願與我說起這個話題,難道,這背後還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公公,額真實在不明白宛儀怎麼就招惹她了,皇上也對張貴人不菲,她怎麼就恨宛儀如此?」

  「不菲……呵呵,宮裡頭的有些事,假到真時真亦假,人心已是難測,那天顏聖心更不是我們當這些奴才該去揣度的。我雖然沒學幾個字兒卻也知道食君祿、忠君事才是為人臣、為人僕的本分。丫頭,是我們為主子盡忠的時候到了,有個差事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做?」

  全公公手上撫摸著那塊銅牌,神情陡地一肅。

  「但憑公公差遣。」

  「我知你阿瑪是理藩院員外郎,伯父又是漠北蒙族台吉,行事方便些。而關於宛儀的任何事宜皇上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最恨弄得人人皆知,我也不好托前朝的人帶口信,更怕來不及……也擔心你一個女兒身經受不住……」

  看來是真出大事了,不然對宮中大小事情一向淡然篤定的全公公斷不至於拜託於我……頓時只覺得熱血沸湧,是出宮給北巡的皇上報信兒麼?額真早就願意為主子做點什麼了,難道還怕那點馬上顛簸之苦?

  「額真自小在塞外馬背上長大,公公無需擔心,就算公公不找額真來做,額真哪怕也會自動請纓!」

  全公公眼睛一亮,把那銅符腰牌慎重的放在我的手裡:「祖宗宮制除非頒旨,我們宦人不得出宮,更別說離京。公公我這輩子蒙聖上恩寵,隨侍左右去過幾個地方,也算知足了!唉……還是你們旗下女官好……不過有這牌子,你還得需要一張辦差的諭旨才行。」

  諭旨?皇上北巡在外,皇太后又去了湯泉行宮,太妃……那安太妃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自從那年喜格格化身富察侍珠,羞辱了她家富察氏,只要皇上不在跟前太妃一向沒給我們乾清宮的人好臉色。那難道是那幾位主妃?德主子已多年不管後宮大小細微,心淡如水。宜妃隨侍太后去了行宮,剩下的幾位都不是主事的性子,說起來容易,可平日和他們素無交情,此刻真要去討要個出京的緣由可是萬難。

  見我死攥著那塊銅牌滿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全公公眯縫著滿是細紋的眼笑得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狸。

  「這宮裡頭能下旨放人出宮的娘娘大概都知道宛儀進了內務府了,幾天來卻不聞不問……哼,個別老人嘛,分明是不想引火燒身;個別新人嘛則是不知道水深水淺,不想妄自出頭,所以任那人輕易得逞。不過,卻有一人卻是親歷過雷霆震怒的滋味,那樣的痛,她定沒忘記,她……也許會幫我們。」

  「公公是說某位妃主子被萬歲爺……但還會幫宛儀?」他越說我越糊塗,這是打得哪出啞謎。

  「是的,如果不是傻子這次她定會出頭,不是為她自己,是為她……兒子。」

  手上的牌子此刻變得沉重無比,雖然還不儘然全懂全公公的話,可我卻突然覺得安心。不為別的,因為有他……這宮廷裡雖是奴才之身卻大家敬如長輩一樣的漢人公公。據說他不姓全,姓李。

  91.外篇二:夜宴

  是誰
  讓我的臉頰微燙
  是誰
  讓我心點點驚惶
  是誰
  敢在我的夜裡張揚
  是你
  最漫不經心的目光
  卻能
  偷走最甜蜜的夢想
  是你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讓我
  時而覺得紅塵一瞬
  時而卻是輪回千年

  夢裡才能見到的土地,一如既往的琉璃般的藍天,和一眼望不到邊的美麗草浪,綠中帶黃的及膝草兒隨著陣陣輕風上下起伏,層層疊疊浪濤一般前仆後繼。

  「你說宛儀被關進了內務府大牢?」

  記得……上次見到恭親王也是在草原,不過這次卻不是在克裡克騰旗皇上親征的那片草原而是在這離多倫諾爾不遠正北部的阿巴噶左旗。

  明媚的的陽光在這位高貴的王爺的臉上留下了夏日的印記,與聖上相似的側面,微黑的臉頰,那兩隻因驚詫而圓睜的大眼正直直地瞪視著我。

  放手啦……又不是敵人幹麼這樣老鷹擰小雞的架勢拉著我的衣領,我又羞又怒,怒視著他,實在很想在他那只看起來若樹般堅硬的大手咬上一口。

  不過……我不敢。

  據說,那雙長年握劍拉弓的手下死過不少人……他的敵人,就在這草原。

  「全公公怎麼派你這個……」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不屑道:「還沒馬高的小太監,說!哪個宮的,所言屬實?你可知曉你嘴巴說的要是假話,爺一把就能捏死你!」

  「咳咳……咳……我是乾清宮的……真!」喉嚨被一把掐住,憋得我說不出話來。

  和萬歲爺血脈相通的王爺,模樣相似怎麼性子就這麼南轅北轍呢?我的喉嚨可不是弓弦,經受不起他大爺的天生蠻力。

  「我……是……額真!」貌似他的智力也不如他的兄長,心念一動,一扭頭甩掉那大簷子的宦帽,露出長及腰軀的髮辮和……蓄著劉海的額際……

  驀地他手一松放開了我,任我滑坐在地上微微喘息。

  「我說了我是額真!我要見……萬歲爺!」

  瞅著我額頭那排公公絕對沒有的東西,他眼神一時懵懂,又漸現清明。唉……後知後覺的的人那,這時候才認出了我。

  「你從宮裡來?那怎麼帶著的卻是土默特旗的蒙古侍衛?」

  「我伯父是土默特的台吉,我一個小小的宮廷侍女除了找親人難道還有本事能借到大內禁軍麼?」

  從地上撿起我的帽子,彈了彈襟邊的塵土,一整衣冠:「奴婢可是奉慧妃娘娘的諭旨出宮,此刻有全公公的密函要親呈給聖上。請恭親王代為傳達,事關宛儀安危,以免誤了大事。」

  「可皇上現在卻不在這裡。」他一瞬眼,正顏道。

  張大眼瞅著他……不會吧!我千辛萬苦的才來到這裡,四日四夜的不眠。他……在誆我?狠狠向他瞪去,瞪得我眼睛我發紅……宛儀還在內務府等著……

  「丫頭,難道本王還騙你不成?」

  他戲謔著瞥我一眼:「皇上前日與在此地會盟的漠北蒙古五旗旗主去了阿巴兒湖行獵,派本王在此坐鎮。」他清了下喉嚨又道:「不過嘛,中午剛遣人來報,這次由皇上作宴,款待這次來阿巴噶會盟的五旗旗主、台吉們。就在今晚……在這裡——阿巴噶。」

  呃……意思是說皇上已經在回程的路上?而今晚這裡,阿巴噶左旗……會有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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