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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我們一行馬騎,都皆普通兵士裝束,說是「押送」,倒是只送不押,恭親王還親領了一隊親兵護送。我和常寧並駛在前頭,素倫帶著親衛們緊隨在後,自己倒不覺得是「欽犯」卻有幾分領兵行軍的將軍意氣。

  這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樺樹和桉松交錯縱橫在一起的樹林,茂密的枝葉籠出一大片清涼。

  林中,布穀鳥仿佛嘴裡噙了露水,啼聲婉轉清脆。腳下一叢叢艾草在被烈日曬出陣陣辛香,其間雜有各種百合葉如披針,骨朵似劍,含羞掩面,尚未全開。往裡走得幾步,居然發現一曲彎彎扭扭的小溪,溪水潺潺,游魚細石,清晰可見,是個飲馬休憩的天然駐地。

  掬一捧清涼的溪水,濯洗去滿臉僕僕的風塵,坐在地上又開始出神,心裡牽掛的滿滿的都是他……

  聽素倫在吆喝著軍士在溪流的下游就地紮營,看看日頭,太陽還未落坡,今日比昨日紮營早了許多。

  我揉了揉眼,見心中那人一襲玄藍色戎裝出現眼前,陽光透過樹影,在他臉上映出一個個小小的斑駁陰影,顯得那樣淘氣。

  「燁兒,你怎麼來了?」我又驚又喜起身向前迎去。

  「咳咳。」那人竟然躲閃……瞬下眼……赫……是常寧。

  「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嘖、嘖,卻有人做起白日夢來。」那眼神捉狹,調侃道。象只偷吃了魚的貓。

  我瞥他一眼,我估計是中暑了才把這小子錯認成他!論氣質,簡直一個天一個是地,除了形肖,那氣韻真不是他學得來的。

  「我夢裡夢到偉大的恭親王,從天而降,神勇殺敵,救本人脫離苦海。」

  他笑嘻嘻地聽著,遞給我一壺取水于小溪最上游的清水。喝了一口,甘甜冰涼,比宮裡喝的玉泉山水差不了多少。

  「不過,我真是好奇,你那會兒在帳裡給裕親王說了什麼,讓他待我判若兩人。」

  「沒什麼,我只是讓他回想起很多年一起,我的'熊格格'的故事。」他凝視著我的眼,意有所指。

  「熊格格?是哪家格格怎麼叫這個名字?和我這次的事兒有干係?」我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無辜的看向他。呵……想試探我,我是跟著演技派的人在宮裡過的這些年,白混了麼。

  「我提醒了下二皇兄,當年我的熊格格差點害死一個皇上心中很重要的人。而這次……我不想看到他重蹈覆轍,我當年還是少年,而現在……」他語氣一凜,輕道。

  不敢再與他對視,卻也不願再說這個話題,扭頭向那邊兵士們看去……

  素倫那邊已紮好了營帳,幾十個帳篷瞬間在林裡如花開一般,隱隱中有人吹蕭,哀婉的曲調如淒如訴,讓聽者悲慟不已。

  「那是蒙丹,我的親衛,左翼軍的一名參領,他的兩個親兄弟這次……全部陣亡……」常寧語帶著少有的肅穆,低聲道。

  林中不自覺地有兵士合著調音低聲吟唱起不知名的歌曲,低低切切,哭泣一般分外悲壯。風掃過這樹林,「嘩啦啦」地聲音像是在打著拍子,此情此景,想起一首詞,合著那拍子輕道: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氣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多少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土飛揚。
  我願守土,複開疆。
  願我皇——萬壽無疆!」

  本小聲低吟,這詞卻讓我熱血沸騰,越發大聲起來,後面的敬語更是帶動了身邊的人跟著我激喊出「我皇萬壽無疆!」

  被傾注了情感的應景歌詞變得似有靈性的咒語,讓人一掃剛才的悲切,大家都才經歷了幾十萬人的生死大戰,心裡某些情緒特別容易被觸動。常寧半紅著眼睛問起這詞叫什麼名字,寫得不錯。

  「詞名叫精忠報國,是以前聽一個姓陳的侍衛唱來的。」我胡亂篡改的現代歌詞而已,自然不敢居功。

  「好個精忠報國!這片草原我常寧還會回來,葛爾丹你等著我,遲早,我必再披戰袍,給已亡的兄弟們討命!」他霍地一掌擊在身畔的一棵樺樹上,震得枝葉發顫。

  「報!發現有一隊蒙古士兵向樹林方向過來!」

  樹林的西邊遠遠地塵土飛揚,一列騎兵漸行漸近,難道是准葛爾的殘兵?林內兵士們飛身上馬戒備起來。

  「哼,來得正是時候,我正手癢呢。」常甯帶著親衛打馬迎了過去……

  等了一會兒,見林子裡的兵士都隨常寧而去,我也牽來我的馬兒,正想上馬,卻被素倫回來攔住:「宛儀不用去,他們不是敵人,是克裡克騰入了旗籍的蒙古人,應該是來這樹林飲馬小歇而已。」

  果然,近了我看清那些騎兵裡高懸的正是那紅邊兒藍底繡大紅五爪金龍的鑲藍旗旗幟……哦應該是自己人,不知道他們為何匆匆趕路,看這方向和我們相反應該是去烏蘭布通。

  突然間傳來陣陣馬嘶,那定是被主人慌忙拉韁掉頭太急的所致,剛才出去的戰士們又急衝衝地掉頭以能讓人跌斷脖子的速度往回趕,走到最前頭的正是那穿藍色戎裝,騎著一匹黃瞟大馬的常寧。

  風遠遠帶來他的聲音,嘶喊一般,是在叫我的名字……出什麼事了?讓他如此失態,我心一緊。

  「茉兒!茉兒!」我還沒回過神來,他已飛騎過來。

  「鑲藍旗的固山額真剛剛對我說,皇上……皇上在烏蘭布通殯天了。」

  「什麼?」殯天?開什麼玩笑,我們離開烏蘭布通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只是沒有醒而已。歷史上他並不是個短命的帝王,在位61年,享壽69歲,怎麼可能現在就歿了。不!他一定是在胡說!

  我搖搖頭……腦子一片空白,只看著常寧的嘴巴在我面前不斷的說著什麼一開一合。

  「固山額真正帶著他的騎兵往烏蘭布通去……他說,草原今日有烏蘭布通急報,說皇兄昨日,昨日……去……了……」常甯一個大男人最後的話卻嗚咽著說不出來。

  所以……

  消化了他所說的,此刻仿若有把利劍狠狠地紮進我的胸口,把我的心臟掏了個大窟窿,疼得我還來不及感覺,眼皮一沉,我暈了過去。

  萱草又名忘憂,花朵朝開暮落,短短一天的花期,在早晨最為鮮豔。那小小的五瓣花嫩黃亮麗的顏色撒滿了這片草原。

  很快手裡就是一大捧,多得實在握不住了,我開始編起了花冠。

  「燁兒小時候教告訴我這個草叫萱草,很普通的草開的花卻叫忘憂,以前欽安殿后園子裡好多,好多,他每次摘來一大捧叫我和蘭兒給他編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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