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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素倫一直背對著我,不時用手抹抹眼睛……

  也難為他和常寧了……就為了我的那一絲懷疑和不死心,帶我回烏蘭布通來求證這個天大的噩訊,已是違了軍令,他們本該押送我回京的,不是麼?

  我又害了一次一再幫我的人,就象那晚。這世上本就沒有後悔藥可吃……燁兒,你可有怪我?

  常寧……本該執行軍務的他用他的親王身份,今晨進了帝帷去求證……出來時那張慘白的臉,和那雙通紅的眼。

  「茉兒……」聲剛出就連聲嗚咽。

  我拍拍他,下意識的安撫著哀傷的恭親王……奇怪,為什麼只覺得心靜如水,那所有的感情,是悲、是哀、喜、怒、怨、愁……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離我遠去。

  他沒有死,他怎麼可能死呢?不過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等我而已……我咬下嘴唇任淚珠滾落進手上的已成型的一個花冠。

  那邊……朝陽升起的地方,中軍帳的上空依然飄著巨大的黃龍大纛旗,那大旗下面本是代表帝王駐地的那片尊貴的明黃現在卻被換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白,雪白……白的晃眼。

  那裡……躺著我最親的親人,僅僅是想到名字都會讓我心跳的愛人,而我,這個「欽犯」卻不能進去。

  帝帷外駐紮的御林軍帳篷、當值的禁衛、連進進出出幾個參領服飾的將軍也是取下紅纓,罩上白紗衣……白、白,還是白。

  國喪的顏色……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眼前的這個真實卻反而讓我感覺虛緲……歷史本該在位61年的聖主康熙皇帝居然歿于康熙29年。是因為我這個介入時空的罪人嗎……是嗎?

  莫非……我真是改變歷史的禍水……

  「姑姑,我宰殺了那狗奴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小小的他,蘋果一樣的臉,稚嫩的嗓音卻頗有帝王的威嚴。

  「姑姑,我母后是漢人,你可願意我們以孔孟之禮,以天地為誓,用漢人禮儀今日結拜成夫妻。」那日,我們的「大婚」我只記得他那雙深情款款的眼黑如墨、澄若星。

  「能不能讓我的命去換她!讓我換她!」我兒子的生日沒想到也是我這個母親的忌日,我還猶記得他那時的大吼……撕心裂肺的絕望與瘋狂……我現在能理解,就象……如果可以,我也願意那我的命換你啊……

  抱著膝,癡癡地望向那片白色許久,任草原朝霧的濕潤,柔柔地沾濕了面頰,任那草葉上的露珠滾滾,打潮了褲角和鞋襪。

  好不容易央求常寧和素倫帶我連夜趕回烏蘭布通呢,可看到心裡最擔心的那幕變成了眼前的真實,為什麼我的心卻不再疼了呢?

  我用手死擰了下我的腿,果然不疼,像是在擰別人一般……呵,心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失了,無心的女人自然是沒有心來疼。

  「素倫,你覺得皇上是英雄麼?」

  他轉頭過來輕「嗯」一聲,眼睛紅紅,他在哭麼……是不是被我嚇到了,我很想對他微笑,可臉卻僵硬得擠不出笑。

  記得那日我戲說項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燁兒卻不以為然。呵,我喜歡項羽只是因為他擁有虞姬啊。

  風「呼啦啦」地吹拂著我的袍角,側耳細聽仿佛聽到他的聲音……

  茉兒!茉兒!所有的松樹都在風裡呼呼地說。

  茉兒!茉兒!所有的樺樹都眨著眼睛嘩嘩地說。

  燁兒,是你在呼喚我嗎?等等,馬上就好……等我編好你最愛的萱草花冠,每次去南苑你不最愛我帶上這萱草花冠與你一同騎馬的樣子麼。

  拉掉髮髻任及腰的青絲隨風飛揚,我輕輕地把打好最後一個繩結的萱草花冠戴在額上。

  「素倫,把你的配刀給我。」

  見他瞪大眼睛,滿臉拒絕,我輕道:「按照清律,親人故世,需割發服喪。而他……是這世上我最親的親人。」
  我把手伸向他……他猶豫半晌,卻按住配刀不給,把腰帶上掛著的那把匕首一樣的銀柄小鞘刀遞了給我。

  手一揚,一段髮絲即刻象柳絮一般被風吹散……陽光下那鋒利的刃口反射出的刺眼寒芒讓我的眼微閉。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複來歸,死亦永相隨。」說好了要生生世世結為夫妻,說好了要不離不棄,燁兒,你怎能如此忍心……

  一咬牙,「噗」地一聲……是利刃穿過心臟的聲音麼,我怎麼還是不覺得疼。

  「天!宛儀!」耳邊是後知後覺的素倫嚎哭的聲音。

  遠處,見那饅頭一樣的「紅山」和我胸口此刻湧出來的液體一般……殷紅如血。

  意識泯滅前的最後一瞥,只記得那血色絕美魅豔……那是屬於生命的紅。

  燁兒,等我……

  青絲斷,揚萱草,紅顏殤早。情絕歸好,魂夢休顛倒。多情卻似無情少。
  笑漸不聞聲漸消,海水相思潮有朝。情盡黃泉早,今宵銀刀照。歸路伴,任蒼遙。

  ——《蝶戀花·紅殤》

  §番外:常寧

  「天潢貴胄、金枝玉葉、鳳子龍孫」都是形容我這樣的人。

  打一出生伊始就註定頭帶無比榮耀的美麗光環,他們看我們的目光像是看到那腳不沾塵,逡游於萬丈重霄之上的……龍。

  呵……這一切一切的尊貴殊榮都源於我一出生就有個偉大的阿瑪……大清朝的皇帝,他們叫他真龍天子。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這人的命嘛也自是不能事事完美遂心,還在呀呀學語的年紀我們這幾個阿哥為了避「痘」均被乳母和教養嬤嬤抱養出宮。在我的記憶中,父親……那個高大的身影和他的另外一個身份皇帝一樣遙不可親,遠不可及。

  阿哥這個特殊的身份讓我的陪讀們待我疏遠又客氣,只有那只朝鮮進貢的大白熊對我永遠忠誠,我喚它做我的妹妹,讓奴才們以「格格」相稱。

  可笑吧……可我那時候真的以為就算我養的這只畜生也比某些人的命來得高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還不識字的時候就先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來自寒冷的黑山白水之地,我的家族——愛新覺羅,擁有這個偉大的國家!多麼遼闊的疆域,數不勝數的臣民……而我,是擁有這個帝國的偉大君主的親弟弟。

  直到那天,我見到那瑩白如雪的毛皮中夾雜的那抹紫毫……那高貴稀有得連皇室成員也不多見的紫雪海龍帽,帽子底下那雙清澈靈動的眼。

  這個世上許多人都有自己的禁忌和不想告人的秘密,我癡癡地看著那被侍衛和憤怒的皇兄宰殺的「熊格格」,難道……這個躲在皇兄懷裡的嬌小身影就是皇帝哥哥的秘密?

  多年以後我還猶自記得皇兄那天的眼神,哀痛、絕望、憤怒……就象那日我聽聞我的福晉玉兒的死訊。

  都說愛新覺羅家世代都癡情,感情是最傷人的利刃,癡情的背後卻是無情。

  他無情地把還在繈褓中的胤礽立了太子,斷了好多人一直期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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